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其实天气还没到那么热的时候。只听他道:“就以韩兄艺成于长安,却一向不屑于轻易入城,为我辈凡夫俗子所见,就可一见韩兄的雅慨了。无奈小弟却是俗人,这次探听得韩兄洛阳折返,偶入长安,说不得,用强也要逼着韩兄给大家伙一露风采了。要不以后有外地的江湖朋友来了,问起韩兄,同是长安之人,在座的前辈兄弟们都说没见过,那可太伤大家伙儿的面子?”
韩锷暗地里一皱眉,心里轻轻一叹:我这又算什么雅量高慨?姓艾的又何苦以此相讽。自己的事自家晓得罢了:他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男子,而且心底还有那么一份笨拙害羞,怕见生人,怕遭毁誉的心态。世路上的事他知道自己好多都不懂,所以能避开就避开,结果枉得个‘狂生’之誉。
只听艾可笑道:“只是韩兄,我辈俗人韩兄不耐相见也就罢了。怎么自己的老父,韩兄也不念亲情,不来时时探望?这一点,我倒不免要责韩兄太过超然,太上忘情了。”说着,他一挥手,对底下人道:“请韩兄令尊来。”
满座人一愣,人人只知韩锷艺出太乙上人门下,倒从没谁听说过韩锷在长安城中还有一个老父的。大家一向对他背景印象颇为模糊,以为他并无家人,只是一个孤儿。韩锷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小计也脸色一愣,惊诧地望向韩锷:锷哥在他心底一向惊为天人,只以为他这样的人必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再也没想到他还有父亲,也从没想到过问起他家里的事。
一时满座之人人人好奇,连余小计也不由盯着那家人的去向睁大了眼。只听艾可轻轻一叹:“唉,韩兄也是太过忘情了。要不是我这煞风景的人,韩兄之令尊还不知好久才能见到爱子一面。”
韩锷却微微一垂头,那边艾可见了面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那笑意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残忍,似是这一下终于击中了韩锷柔弱的软肋一般。
可韩锷却猛地又扬起头来,他这一扬头,自己也没觉查的双眉一剔,面上神色一改晦暗,似是天上正有一声潜雷从他头上劈下来,而他的眉间也暴起了一抹闪电。艾可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突地一跳。座中却有人低低的欢声道:“来了!”
大家都要看看这个传闻“骄横”不可一世的韩锷的老父到底是何形状。只见远远的花径中,正有一个萎琐老人蹒跚行来。他的一条腿微微跛着,走起路来肩上一巅一巅的。可这跛只是给他平添了一分萎琐,反倒不让人觉得他可怜。他面上的颜色,混混沌沌,却象就算打上几十桶终南山最清的泉水,用上最好的皂角也洗不干净一般。他穿了一身王府的号衣,一个大大的“卫”字极端好笑地贴在他的背后。那衣裳炸眼的绿,号色也炸眼的白。他的腰也佝偻了,那不是平常老人的佝偻,而象是个给人哈腰哈惯了的人多年以后养成的习惯。只见他的一双老眼昏昏噩噩,颤步行来,并不敢抬眼看座中诸人,侧着身走到艾可面前站着,喉咙里含含混混怯怯懦懦地低声道:“刘总管叫奴材今儿歇息一天,说是爷传唤,叫到这儿来侍候,小的也就来了。爷,您有什么吩咐?”
——汉家规范就是这样的,即然是以礼法为尊,下人们是要喊那些“上人”们“爷”和“奶奶”的。尊亲尊亲,言必称孔孟的国度里原本就是这么来尊的。众人此时都惊呆了。韩锷的父亲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奴才?
韩锷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口里只觉得好苦好苦,但他站起身,开口叫了一声“大”。“大”还是关中一地下等人家对父亲的称呼。座中还有人不信的,听了这一声,也不由全信了。
那老人这时才回过眼,也这时才看到了韩锷。他脸上登时象被人用力打了一拳似的,说不上是哭是笑的神情——这么多年,韩锷终于肯喊他一声“大”了,却是在c这么个场面。
他一向就不知对这个老天爷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