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晶晶想过千百次与明哲重逢的情景,也绝对想像不到会是在这么突然的情形下见到他。
何况多年前,被他伤透心时,晶晶就决心把与他有关的一切埋葬在记忆底层,随着时光流转自然湮灭,是以面对着这个自称是何明哲的男人,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尽管,先前从他身上感觉到的熟悉感,不断暗示着这个男人在她过往的生命里占有过的份量,然而一旦证实,一旦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她还是无法承受这个冲击,只能瞪视着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那刚毅方正的脸型,那即使坐着、依然挺拔潇洒的身形……被迫与自记忆底层不断涌出的那个年轻男孩的音容笑貌一 一比对,却惊心地发现记忆里的男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没有消蚀在时间流程里,其余的细节已难捉摸。
那最初、最真,以为倾尽青春生命去燃烧的爱恋,在不舍昼夜流逝的时间潮流侵蚀下模糊难辨,除了那个想起来依然令她心痛的名字还很清晰外,连恨意也如飘荡了十多年的回声微弱难寻了。
但为何心还是会痛?
为何在他深挚的凝望下,她依然感到悸动?
彷佛能听见他激烈跳动的每下心音,传递着诱引人陷落的蜜语,一声声的牵缠,缚着她往前……
"晶晶,晶晶……"
像从一场恶梦里惊心动魄地觉醒,晶晶仓皇地别开那简直要被吸进他眼中的眸光,瞪视着不知何时从手中滑落床面的无线话机,全身激烈地颤抖着。
她怎能忘记那背叛的伤痛?
即使恨意淡了,旧伤总在不经意下发作,提醒她曾经愚蠢地把自己交给不懂珍惜的负心人,任他无情地践踏,还有……
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小腹,虽然那里早就空落了好久好久……
"晶晶,别吓我,到底怎样了?"
只有话筒里不断传来的焦虑声音是她唯一能相信、倚靠的。晶晶颤抖地重新抓握住话筒,牙齿咬得发疼,提醒自己那些埋葬在心底的伤痛记忆,曾经如何残害年轻时的自己。
"我没事。"她的低语深深沉沉的,带着难以丈量的悲凉,视线朦胧着。
"别骗我,晶晶。你知道我听得出来。"
维贞轻柔而直接的驳斥消磨了她强撑的坚强,晶晶知道瞒不住她,然而心中的伤痛和委屈不方便在此时此刻向她倾诉呀。
她勉强吞下喉头那如受伤的小动物般的呜咽,感觉眼中的湿熟化成液体滴滴点点的落下。
"发生了什么事?跟……昨晚送你回去的男人有关吗?他还在你屋里,有没有对你……"
好友急迫的追问,提醒了她当前的处境。
他还在这里……
他……
不需回头,也能感觉到后脑勺灼热的凝视,那深情的眼光……
不,她极力推拒这个意念,不许自己生出一丝被引诱的空隙,不去看他,不去想他,那突袭心房的悸动和疼痛会消失。
可是在手中的电话不断传来好友的忧虑的前提下,她无法摆乎心头沉重的、混乱的情绪。
"维贞……我晚点打给你,好不好?"
听出她声音里如薄薄一层蛋壳般的脆弱,维贞呆了几秒,没往下追问,毅然道:"我把饭店的电话和房号告诉你……"
"不……"那表示她必须转头去找纸笔,如此便避无可避地得面对他……晶晶压抑着内心的惊慌,声音破碎,"我现在没办法记……我……拜托你……一小时后打给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