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冷雨扑面,冰风刺骨,台北的天空还是一贯的阴暗而不友善,驱赶在外头徘徊的路人回到温暖的家中。
从补习班下课回到住所,已经是半夜十点多。走下公车,踏进熟悉的巷道中,抬起头,看见二楼的窗口透出明亮的灯光。
已经有人到家了。
心头流过一股和外面的天气截然不同的暖意,她微微笑,加快脚步,爬上阶梯,打开门,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资料卷宗堆叠,角落立著一棵七彩缤纷的圣诞树。
她眨眨眼睛。
「看什么?」熟悉的男中音在另一个方向响起,范姜光垣拿著刚泡好的热伯爵茶,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转回头,笑。「学长,大哥呢?」
「当然还在加班,这也要问?」
她点一下头。「学长去买了新的灯串?」
「我实在受不了你那串单调的灯泡了,」他摇头。「只有一种颜色不打紧,根本也没剩不几颗会亮,早就该换新了。没有人可以把圣诞树搞得这么寒酸的,安恬日,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圣诞树长得什么样子吗?」
「嗯,学长弄得好漂亮。」
他嘲笑地看她一眼。「随便谁去弄几串灯泡回来,都可以缠得比你之前弄的样子漂亮。被你这样称赞,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她朝他扮个鬼脸,弯腰拿起包包,走回房间去。
学长就是学长。
从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又过了两个月,她和学长之间,一直处於一种很微妙的状况,学长没再说过之前那个话题,她也没有主动提及。两个人的相处,似乎和平常一样,却总是在一个不经意的转眼,她会发现一些不同。
例如说:偶尔会出现在客厅花瓶里的花。学长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是他买回来的,但是林妈妈的院子里,明明连一株长茎玫瑰都没有。
例如说:他会突然出现在补习班的门口,说是顺道经过,干脆接她一起回去。从学长位於仁爱路上的办公室回家,和她在台北车站附近的补习班之间,似乎不可能有所谓的顺道……她当然不止一次指明过,不过学长的方向感似乎有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例如说:那棵圣诞树。
例如说:他偶尔凝视她的眼神。
至於自己,似乎也有一些不同了。
学长看著她的方式,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至少,同在一个屋檐下,其实有点保护过度的大哥却从来没有抗议过--但是她总是觉得别扭。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她从来不会察觉这些的。
拿出手机,她按了熟悉的号码。下午拨过电话给爸爸,但是人在上海的爸爸正要开会,没时间陪她多说话。
还是一样,语音信箱。
叹口气,挂掉电话,她却发现自己不再有那股轻微的失落感。不是不在乎,而是她似乎比以前更能「接受」爸妈这样的态度。
这一点,也是不太一样的地方。
换好衣服,从包包里拿出刚刚买回来的塑胶懈寄生,将椅子搬出房间。四处看了一下,终於选定客厅和厨房交界处的那根屋梁。
踮起脚尖,努力了很久,才将挂勾黏贴到屋梁上去,挂上绿色的装饰品。爬下来,歪一下头,觉得挂得有点歪。
她尽力了。叹口气,拿起椅子搬回房间,然后拿出书本,疟进客厅。学长还是喝著刚刚泡好的伯爵茶,一边翻阅成叠的资料,似乎在准备明天的工作。
「忙完了?」他头也下抬,简单地说:「林妈妈在厨房留了玉米浓汤,肚子饿的话,自己去弄碗来喝。」
她点点头,坐到了他身边的沙发上,脚窝上沙发,翻开书,却没有打算用功的意思,只是专心地欣赏著他完美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