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接了圣旨,杉辛闻呆呆地坐在书房里,对着一桌的诗书发愣。
书房里静悄悄息的,没有笑声,没有清脆吱喳的声音,没有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也没有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自午后坐到黄昏,从黄昏坐到了夜幕落下,明月初升。
杉辛闻微微地一顿,怔忡地抬头望向窗外的一弯明月。
月明人不见,徒留形单孤影只——
他是称心如意了,应该欢笑、应该松口气、应该恢复昔日的从容自在了,可是他为什么一颗心沉甸甸,胸口郁闷难消?
他像是要跟谁赌气似的,拿过一卷公羊传,就要细细吟读起来。
可是看了没几行,脑中思绪紊乱,他又颓然地放下书,紧捂鬓角难以自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他怔怔低吟。
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扶着额头,一股莫以名之,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自心口弥漫到四肢百骸。
***
虽然不能成为宰相爷的正室,但能做相爷宠爱的二夫人也不错。抱持着这个心态,黄侍郎还是乐见宰相爷来找他女儿。杉辛闻和兰秀来到初见时的菊圃旁,兰秀有一丝兴奋又有一丝幽怨,她边散步边偷觑着他沉静的容颜。
「公子,你瞧,这片菊花开得真好。」她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他轻轻对她一笑,努力提起兴致与心情,却依旧掩不住满心的落寞。
「是,菊花开得真好。」
话题又复消失,因为兰秀自顾矜持着,在等待他开敢另一个话题。
只是杉辛闻再也无心搜索枯肠的寻找话题,他心里满是失落,再也无暇扮演那个积极刻意营造出和乐融融与知己的假象了。
这个认知大大地震动了他。
「老天啊。」他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原来不过是佯装出的交心假象,他与兰秀从头至尾都没有共同的话题,更没有两心相贴的甜蜜与幸福感觉。
那不需要造作勉强就自然而然流露的快乐与怦然心动……天,他曾经有过,曾经感觉过呀!
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起的欢笑,感人的趣意,相偎的依恋,齐齐地涌上心头,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内心。
曾经,那一份如诗如歌的美丽真情就在他手掌心里,他却弃如敝屣且不屑一顾,高高地将它举起摔落,砸碎的不只是他们之间所拥有的美好一切,还有人那一颗痴痴苦恋的芳心。
他的脸色蓦地惨白,冷汗涔涔,再也无力支撑。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及时扶住一旁的栏杆。
兰秀花容失色,害怕地惊呼,却不愿也不敢去扶他,「公、公子?」
「我真是一个大笨蛋。」杉辛闻闭上酸涩不堪的双眸,凄苦地道:「一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大笨蛋!」
兰秀倒退几步,一脸的惊骇,好似想转身就逃。
「兰秀小姐,对不住,我先走了。」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总算勉强抑下心如刀割的痛楚与颤抖,在匆匆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往门外奔去。他要挽回一切:如果时犹未晚的话。
***
擦干眼泪,重新做人。
这是人郑重告诉自己的两句话。
爹和叔叔们捎了信回来,说最快半个月后就会回京师了,不过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了,千求万恳让她再从银号里通汇十两的飞票过去。
一看到袁识人墨渍透底却略微歪七扭八的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眼前却渐渐迷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