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起床梳洗了,洗脸水还温热着,不怕冻…… 大爷,这是今年买来的春雀舌,沉香把茶渣全挑掉了,您喝喝看…… 大爷,沉香替您梳头…… 大爷,渚边风大,沉香把外衣带来了…… 大爷…… 他忆起每回离家时,那丫头站在渚边渡头的身影,弱不禁风、飘飘袅袅,咬着唇一字未语,却拿着一对水样的哀愁眸子瞅着他。舟儿将他带往另一头,而她立在那里凝望,直至彼此消失不见。
碧素问忽回过神来,这一觉,他似乎睡得好长好久。映入眼睑的一张白莲容面,她菱形的薄唇微乎其微地往上扬,敛着细眉,浓密的睫毛半垂。一冷凉的指头儿还停在两边额角,慢慢地替他揉推着,手劲纯熟轻柔,竟使他入梦中。
对上碧索问深邃的眼,沉香安详地加重笑意,停下动作洗净双手,由桌上取来一杯凉茶。“老爷昨儿个钻研出的茶方,用下三流的药材煮出上等的醒脑茶。”
碧素问眼光未离,依旧捕捉着沉香幽灵的眸子。 在梦中,渚边的风吹荡着那一纸剪影,距离已渐行渐远了,却始终记得她眉梢眼底的离愁,他的心些微浮动了。 瞪着她,碧素问脸上出现了深思的表情,疑惑而低沉地开口,“你来碧烟渚多少时候了?” 她抬起眼顿了一顿,随即又安然地笑,将茶杯双手合握着,歪了歪头颅思索,“唔……已经十个年头了。” “是吗?”碧素问有些愕然,苦笑了笑,“已十一八岁了。” “大爷今年巧届而立,下个月过完生辰,就正式满三十。” 方才打水进屋,怕弄湿衣袖,她卷上半圈儿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几近透明的肤色,一条条青淡的血筋瞧得分明。 碧素问由她裸露的腕调回视线,抛开心中莫名沉甸的感觉,不在意地爬梳了下头发,一只手臂又顺势低在脑后,充当枕头。 “过什么生辰?倒是你,耽误青春。” “大爷,您……说什么?”声音好小,她偏过脸去。 以火薰燃,则沉静遥香。他想着她的名字,犹记抱她在怀那时刻的冷淡,以及初时收她为贴身丫头的无奈心绪。二一十个年头的淡然无波,先天个性成就了冷眼面世,收了丫头以为是替自己招罪,却没料想十载寒暑流逝,习惯成自然,他依赖着她生活上的照顾,一切理所当然。
“十八年华,该找个婆家。”他接过凉茶放回桌,下指轻拂过沉香冷度的指尖,日气像兄长一般,“你的病尚无法根除,拖延下去,不知要何年何月?碧烟渚将你困死在这儿了。”
沉香绞着裙,两眼怔怔地盯着裙摺里一双手,不健康的白皙颜色,更称不上柔嫩光滑。她是个丫头,也仅是一个丫头啊! 摇摇头,她眼底又是认命的神态,“这病,三小姐一直计较着,沉香很感激;能痊愈,是老天爷恩赏,不能痊愈……那也无所谓的,反正……沉香已经习惯了。”
碧素问两道剑眉深拢,唇抿着又启,“我不听丧气话。” “大爷,这不是丧气话,沉香很认真的。” 她温柔地一字一句,容貌楚楚可怜,当年的稚嫩已不复见,她是一朵不染不妖的清雪白莲。 然后,那对美眸欲诉情衷,缓缓地看向碧素问,“若真治不好,沉香一辈子待在碧烟渚,让三小姐替沉香续命,而沉香就伺候大爷一生一世,永远是大爷的丫头,这不好吗?”
“胡闹!”碧素问轻斥一句,双臂不自觉地握住沉香两唇,眼神中未显现出多少激动,只认为事情不该如此。“你是练家千金,等病痊愈,该当返回河南,怎能一辈子为奴为婢?”
能的!我愿意呵!沉香在心中呐喊,竟不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曾盼望着与爹娘、青弟团聚,心心念念地算计着每个晨昏,十载青春,细细思量起,那团圆的意念竟薄弱如纸,愈沉愈入心湖底端,而浮现上来的,是眼前这名男子的清俊轮廓。
“若沉香不在了,大爷……怎么办?” 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