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的梦想也不会再恢复原有的美丽!你碰到了一个魔鬼,还有什幺话好说?你误把丑恶当作美丽,除了自责识人不深之外,抽他,打他,又有什幺用呢?她把头转开,扶着墙,向街道的另一头跌跌冲冲的走过去。她想到何慕天的脚步声踉跄的从她身后掠过,这脚步仿佛践踏着她的心脏,辗轧过她的四肢,她觉得全身全心都已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许多时候,"意识"是人最大敌人。当梦竹无目的的在寒风瑟瑟的街头闲荡着时,她最希望的,是能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希望自己能化为一缕烟,一片飞灰,被风吹过,就消灭得无影无痕!但是,她有思想,有意识,她知道自己遭遇了什幺,她感觉到那始终彻骨彻心的疼痛。当被冷风吹得四肢冰冻,而疲倦得无力再举步的时候,她找了一家小客栈,开了一间房间。关上房门,她跌坐在床沿上,用手捧住焚烧着的头颅,喃喃的说:"现在,我还剩下什幺?"
抬起头来,她望着那镂花的窗格发呆,对自己凄然微笑,自语的说:"当什幺都不剩的时候,又该怎幺办?"她自己找到了答案:"死亡!"她瞇起眼睛,继续微笑,心头各种纷杂的思想已经合而为一,像山谷中的回音般反复撞击的响着:"死亡!死亡!死亡!……"可是,在这一片的"死亡"呼号声中,她看到了一张脸,母亲的脸!曾被她诅咒过,痛恨过,责备过的那张母亲的脸,她似乎又听到母亲的声音,带着忍耐的,伤感的语气在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要来管你,就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关心你,爱护你,才宁愿让你恨我,而要保护你的名誉,维持你的清白。你想想,那个何慕天……你知道他家里有太太没有?……名誉弄坏了,他再来个撒手不管,……你怎幺办?……女孩子,有了一点点错,一生都无法做人……将来有一天,你会了解我为什幺这样做……"
她咀嚼着母亲的话,回味着母亲的话,在极度的懊悔和五脏翻腾的痛楚中,冲口而迸出一声呼唤:"妈妈!我的母亲!"
喊出这一声,她扑倒在床上,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而痛哭失声。在眼泪和哭声里,她耳边又模糊的响起奶妈的叮嘱:"……梦竹,别以为你妈不爱你……她是爱你的,你去了以后,和何慕天能够好好的过日子便罢,假若这个何慕天欺侮了你哦,日子过不下去的话,还是回家来吧……"
梦竹在枕头里摇着头,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妈!我为什幺不听你的话?我一定要跌倒了才会相信你是要扶我,不是要推我!妈妈!妈妈!妈妈!"
她哭着,不断的哭着,哭得神志迷惘,头脑昏乱。"死"的念头和意识又来了,她摇头,和自己挣扎,仰视着窗子,她低低的说:"不!我现在还不能死!要死,我也要死在妈妈的脚前!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忏悔!我要取得她的原谅!她原谅了我,我才能死!"于是,一个强烈的念头抓住了她:"回家去!找妈妈去!"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母亲"成了最后的一块浮木。心中所有的欲望全集中成一串求救似的呼喊:"母亲!母亲!母亲!"
二十几天后,梦竹回到了沙坪坝。
带着满心的创痕,满身的尘土,梦竹扑进了家门。来开门的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奶妈,她颤巍巍的扶着门,以不相信的眼光望着憔悴得几无人形的梦竹。梦竹喘息着靠在门上,闪动着泪眼,急迫的问:"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