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天愣住了,呆呆的望着灯火,他茫然的陷入沉思之中,小粉蝶儿?订过婚了?那沉静的眼睛,温柔的微笑,发辫、草帽、蓝色的花……他咬紧嘴唇,牙齿陷进肉里,痛楚使他一震,摔摔头,他昏乱的自问:"我是怎幺回事?"
接着,他又凄苦的笑了,用手枕着头,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喃喃的说:"好了,你有你的她,她有她的他,认命吧!"
翻了一个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咬着牙,无声的念:"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黄桷树茶馆在艺专附近,是学生们课余聚集之所。在艺专旁边,专做学生生意的茶馆共有三个,一个被称为校门口茶馆,位于艺专大门之外。一个在男生宿舍旁边,称为邱胡子茶馆。顾名思义,这茶馆老板一定是个大胡子,但是,却并非如此,那老板一点胡子也没有,为什幺竟被喊作邱胡子茶馆,其来源已不可考。再一个,就是位于黄桷树的黄桷树茶馆了。当时,泡茶馆成为一种风气,学生们一下了课,无论黄昏、晚上、中午、早晨,都往茶馆中跑,二三知己一聚,泡杯茶,来一盘花生米什幺的,海阔天空的聊聊,成了一大享受。茶馆中都不止卖茶,还兼卖酒,小菜,和小吃,所以,假若有时间,很可以从早在茶馆中待到晚。而茶馆老板,也很能和学生们结交,赊账是习以为常的。尽管身上没钱,也可以在茶馆中一待数小时。因而,茶馆与学生几乎是不可分的。
南北社成立了将近三个月了,每星期一次的聚集使大家都混熟了。沙坪坝两岸的茶馆,更是个个吃过,老板们一看见他们进门,都会眉开眼笑,因为:第一、他们可以吃空一座城,毫不保留。第二、他们都付现款,概不赊欠。第三、他们的笑闹高歌可以使满座注目而弄得整个茶馆里都喜气洋溢。
这天的黄桷树茶馆又成了嘉宾云集之处,南北社的社员们大吃大喝,闹得天翻地覆。四宝之一的大宝表演了一慕用鼻尖顶筷子,他把一支筷子顶在鼻子上,又把一个茶碗盖放在筷子的顶端,颤巍巍的在满室行走,看得人人心惊胆战,为他捏一把冷汗。但他却满不在乎,一面走还一面做怪样,走着走着,他从眼角看到那个茶馆的小伙计也张大了嘴望着他,他停下来说:"小伙计,别愁,茶碗盖打碎了赔你一个!"
话还没说完,那筷子一歪,茶杯盖滴溜溜的落了下来。正好特宝坐在椅子上,仰着脸望着那茶碗盖,这盖子不偏不倚,就正正的落在特宝的脸上。特宝"啊"了一声,伸手去接,没接住,然后是东西落在地下打碎的声音。小伙计翻翻白眼,摊了摊手,说:"好了,赔一个吧,还是打碎了。"
"唔,"特宝呻吟了一声,捧上了一个茶碗盖,哭丧着脸说:"盖子没碎,碎掉的是我的眼镜!"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特宝拾起了眼镜,看看只碎掉了一片,就依然戴到脸上去。大宝还想继续顶筷子,特宝两手一推,嚷着说:"罢了,罢了,留一个眼睛给我吧!"
大家又笑了。
何慕天一声不响的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壶酒,从酒杯的边缘望过去,他看到梦竹带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似关心又似不关心的望着那笑闹的一群。杨明远在和小罗谈论中国人的陋习,只听到小罗大笑着,用他特有的大嗓门说:"……中国人的习惯,请客嘛,请十个客人可以发二十张帖子,预计有十个人不到﹔八点钟吃饭嘛,帖子上印个六点正,等客人到达差不多,大概总是八点……"
"假若请一桌客人,发了二十张帖子,预计八点吃饭,而六点,客人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