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连正经工作都尚未找到。每天上午去见工,下午找房子住,暂居表姑家中。
两个星期后,只见亲戚面色越来越孤寡,像是怕她一辈子赖着不走的样子。
寄人篱下的日朗忽然害怕起来,开始为这家人做些零零碎碎的粗工,帮他家的孩子补习,替他们买罐头汽水糖果……
她怕失去这唯一的依靠。
结果十来天之后还是搬走了,实在受不了那种脸色,她拿着行李,站在路边等街车。不禁笑起来,能沦落到这样,也就见了底了,不会比这更糟糕,黑暗过后,必是黎明。
她搬到青年会。
一个月之内,找到了公寓,也找到了工作。
回到那一年去?开玩笑,伤口刚结痂,又去揭破它?嫌上一次还不够痛吗?
那种二十二岁,不做也罢。
一直到现在,一遇到情绪低落,焦日朗就鼓励自己:“这算是什么?比这难一千倍也熬过来了,现在我躺在这么舒服的床上,这张床在一间这样宽敞的睡房里,睡房在中上级公寓中,公寓在一个很好的地区;而这个地区坐落在繁华自由的都会里,还有什么好怨?来,提起勇气,应付生活。”
这时同事探头进来打断她的思潮,“还不下班?天秤座见。”
日朗伸伸酸倦的双腿。
后来,隔了很久,她听见表姑那个孩子不成才,不愿升学,也不肯做事,心中就感慨。那年她替他补习,他居然取出一只闹钟,等一小时一到,铃声一响,立刻合上书本,要赶走日郎,难怪落得如此下场。
更感慨的是,假使他们待她好一些,她焦日朗也许就永远不会像今天这般独立。人总有惰性,有得依靠,谁愿意跑出来单人匹马打天下。
刚想走,电话铃响。
日朗不得不听。
“日朗?”是她的母亲。
是,焦日朗当然也有母亲。
她找她只有一回事。
“我需要一笔额外开支。”她每个月都超支。
“我晚上送过来。”
“这次要三万块。”
日朗沉默了一会儿,“不,每个月至多一次,每次不得超过一万,要就要,不要拉倒。”
“我不够用。”
“我也不够用,”日朗挺幽默,“钱还是我的呢。”
她母亲说:“两万。”
“不要再讲了。”
日朗放下电话出门。
先到天秤座喝一杯黑啤酒,同其他部门同事诉诉苦,聊聊天,才打道回府。
母亲随后就到了。
一进门就伸手。
日朗掏出支票簿。
她母亲不耐烦地说:“芝麻绿豆,付现款不就行了。”
日朗只得数现钞给她。
可是她犹自酸溜溜说:“你赚得还要多。”
日朗过去,把大门拉开,示意她走。
焦太太,呵,不,他们早已离婚,她不叫焦太太,她是姚小姐。
姚小姐穿得比焦日郎时髦,裙子在膝盖以上,外套扣子要吸一口气才扣得上。
“日朗与我似两姐妹”她老爱那样说。
可是无论是心情外表,日朗都自觉比她苍老。
她走了以后,日朗紧守诺言,煮了一锅中式咖喱鸡给立轩吃。
她坐在厨房,把晨曦给的手表脱下,仔仔细细看一遍,又放在耳畔倾听,只见表上有几个把,大抵是作调校时间用。
日朗轻轻按下,二十二岁该是七年半之前,夏季是六月,正在把玩研究,门钟响了。
她去开门。
来人是范立轩,踢去鞋子,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