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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东京一个场尾酒会上碰见她。她是个金发女郎,俗称金丝猫。她很年轻貌美,头发剪得极短,贴在颈后,一双大眼睛是灰绿色的,穿件黑色长裙,个子很小巧。但是外国女人的好处是再小巧也还有坚实的胸脯。

    我以为她是银座某商行的女秘书,或是某大酒店的公共关系职员。

    她先与我说话。她问.“你手中的白酒从哪里来?”

    我指指门角的侍者。“他替我倒的。”

    “我也想喝白酒。”她自己去倒满一杯。酒会有一百五十个人她偏偏选中了我,站在我身边不肯走,她非常健谈,英语很流利,夹杂着欧陆口音。喜欢与陌生人交谈的人多数寂寞,而且神经质,我想籍故避开她。

    她却问:“贵姓?”

    “王。”我礼貌地交上卡片。

    她把我的卡片放进小手袋。她仰仰脖子,“我是女大公米凯拉冯荷兹勃罗林勤。”

    我问:“什么?”

    她微笑:“我不怪你,在亚州你们很少见得到女大公。”

    我笑。当然不。但是咱们这边也有人冒充是清朝公主的,彼此彼此。我的笑意更浓。

    我含蓄地讽刺她。“那么我该如何称呼你?陛下?”

    她居然面不改容,继续微笑,“在东方,你叫我米凯拉。”

    “好得很,米凯拉。”我不耐烦。“那边有一堆人要我招呼,我过去一下。”

    “好。”她还是笑。

    女大公。

    老天。哪里有这么多女伯爵女大公、公主皇后,满天满场的飞。这明明是欧洲一个女混混才出道!借看个假名衔,闯关便当一点。

    我的女秘书仪态还要比她端正,至少她不会自己跑去倒酒,她会等一个男士把酒家过来给她。

    后来我便从东京回来香港,照常办公,忘了这个人。

    那是一个上午,我正在忙看清理文件,女秘书按讲话机对我说:“王先生,有客要见你。”

    “谁?”我瞧瞧案头日历。“我今早并没有约见任何人。”我说。

    “是,但这位小姐要见你。”女秘书说:“是洋人。”

    我说:“请她进来。”我好奇,谁?

    来客推门进来,我一看马上倒胃口,我知这是谁,原来是那个假公主假什么。

    她倒是很精神焕发,一屁股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把身子趋到我面前。她说:“今天我经过中环顺带来看看你,明天我又得去东京。”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今天穿牛仔裤、绒布衬衫,身材倒是很好,胸大腰细。腕上戴着几只时髦的K金镯子,像一个爱玩的飞机女侍应生。

    “王,这些日子你可好?”她一本正经的问。

    “好,托福。”我淡淡的说:“要喝杯咖啡吗?”

    “谢谢。黑咖啡。”她来不及地说。

    陛下,我心裹说,您的仪态,陛下。

    咖啡送进来,她猛然喝数口,叹口气。

    我并不喜欢她,奇怪、我对于送上门来的女人永远不感兴趣。为了礼貌我会给她十分钟。

    我闲闲的问:“作为一个女大公而在东京工作,欧洲皇室允许吗?”

    “哦,”她煞有介事地说:“十年八年前是没有可能的,现在我要争取自由——谁高兴老住在堡垒裹?”

    “你的堡垒在哪里?”我微笑,“在东京?”

    “不不,在慕尼黑。”她的面皮倒相当厚,“我在东京一间时装店做顾问,当然我在东京有私人公寓。”

    “香港呢?在香港住半岛酒店的皇室套旁?”我并不放松她,却也不拆穿她。

    “半岛又客满了。”她耸耸肩,“我们只好住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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