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悠长的写作岁月里,这是一件怪事。
我记得,当年我大概三十岁左右,已经出版了好些小说,依我自己的准则,亦堪称薄有文名,只是不晓得别人怎么样想。
有些人不看小说就是不看小说,无论是红楼梦或是战争与和平他都不看,不过,往往再本市而又喜欢看小说的一群,大抵还听过我的名字吧。
我不是没有读者的。
读者有时会把我认出来,有时不。
他们比较认得倪匡,有时与老匡走在闹市中,大班读者会叫出他的名字,围在他身边嘘暖问寒,而我,总是站在一旁傻笑。
老匡怕冷落我,总是笑着向读者介绍我……
这是题外话?不不不,这不过是讲明,热情的老匡,读者也热情,而孤僻的我,读者也比较冷静。
他们不大有兴趣接触我。
所以,当编辑施小姐说,有一对读者夫妇有兴趣与我喝茶见面的时候,我深觉突兀。
我拒绝,“他们都知道我不陪客吃饭,不会怪我。”
“去你的,我请你喝茶不行吗?”
“这好象是要挟。”
“你每年要求加稿费才是要挟!”
“什么时候?上午我要写作,晚上例不上街,只余下午,不过,只有星期四才有空。”
施小姐倒是不见怪,“星期四下午三点半。”她说了一个好去处。
这种应酬,能不去最好不去,没意思,穿好衣服化妆加上车程已经个多小时,浪费时间,已经过了三十,时间分外不经用,于是我一直咕哝。
去到目的地,见到施小姐,又高兴起来,因为终于可以走出工作间轻松一下了。
那对夫妇姓黎,先生叫黎志坚,太太叫朱秀英,约四十年纪,打扮整齐入时,是专业人士。
施小姐也是受人所托,把他们介绍给我。
坐了一会儿,寒暄过后,施小姐另外碰到熟人,那是一位著名歌星,把大编辑借了过去邻座。
黎太太趁着这机会开口了,“我们有一事相求。”
我一听,以为是想我在书上签个名字之类,立刻答:“没问题。”
黎太太笑了,“你请把我的事听清楚。”
“请讲。”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六岁,非常喜欢看小说,特别是你的著作。”
我的确有一班小读者,故不觉得意外。
“小女叫黎祖儿。”
我点点头。
“她醉心写作。”
嗯,大概是想投稿,为什么不交给施小姐呢?奇怪。
这时,黎先生打开公事包,取出一叠原稿,“这是她写的其中一篇小说。”
黎太太收敛了笑容,“实不相瞒,她为着看小说与写小说,已经荒废了学业。”
我越听越奇,这与我有何相干?
“祖儿立志要做作家。”
我笑道:“作家也要先把书读好,谁说作家不用读书。”
黎太太干笑,“可是,我们不想她做作家。”
我一听,老脾气发作了,十分讽刺地说:“黎太太,想做,也未必做得成。”
她并不生气,“那当然那当然。”
黎先生接着说:“我们是建筑师世家,祖父传下来的建筑公司,干了三代,我俩又只得祖儿一个孩子,我们希望她继承父业。”
我摊摊手,“我不明白,在这件事里,我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是祖儿写的小说,她很敬仰你,请你过目。”
我拒绝,“我从来不做评判,自己还没写好,如何去批评人?”
“请你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