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工作得像牛,也该上床睡觉了。
我有一肚子心事,但头一捱上枕,就立刻睡着。也许,这就是我的本事,否则我只靠天天想心事就够了。
睡到日上三竿,李麦克来催驾,我才醒来。
“早。”我睡眼朦陇地对话筒说。
“早。”他的声音似糖似蜜:“你赶快起来洗脸,我请你上国联吃早茶。”
他现在不去国宾改上国联了,那儿靠近中华电视台,不费吹灰之力,只消往角落一坐,到处可见到明星。
“我不想喝茶。”
“你也可以不喝茶,只吃点心。”
“我也不想吃点心。”我的头一个有两个重,眼前发黑,蔻蒂‧林还未坠入粉红色的梦,我已恶梦连连。
我担心自己就要死了,而李麦克心心慕慕只想免费去看明星,完全没有人类的道德,他的好奇心比猴子还厉害。
“听说林青霞回来了,要去华视录影,我们早点去国联占个好位置,可以看个仔细。”
他实在太好心了,邀我去看天王巨星。
我挂掉了电话,拔掉插头,把头整个藏进枕头下,呻吟着继续睡去。
再睡着是个不愉快的经验,我不断地梦到林青霞在国联的甬道走过,李麦克还迫我跟他一起拍手,我拒绝时,他把整壶的冰茶倒进我的衣领。
我大叫着醒来,果然不仅是恶梦,把冰块塞到我脖子的是克丽丝汀。
“你疯了?”我跳下床。
“你睡着时就跟猪一样,打雷都轰不醒。”克丽丝汀龇牙咧嘴,说句真话,我真怕看见她,她是人性证明的明镜。
只可惜证明的都是劣点。
我把床单整个抽出来,扔进阳台上的洗衣机里。
“不必在我面前证明你会做家事,到了美国有得你做的。”她冷笑。
“出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念曹子健的七步诗。
原来她还懂得中国文化,真不简单,并不是每个人到了美国都会成为生蕃。
“翻什么白眼?”她更得意:“爸爸说,你自小脾气就不好,果然是真的。”
“我倒想不起来有你这号人物。”
“真的吗?”她撩起袖子,粉嫩的肌肤上有一个圆圆的疤,“看看这是谁的杰作?”
“谁的?”
“你呀!有天佣人帮我们洗澡,你抢我的水舀,我不肯给,你好不容易抢到手之后,狠狠用水舀打我。”
“那也打不出疤来。”
“水舀是不锈钢做的,打得出血还不留疤?”
“你随便捏造好了,反正我也没办法证明我没做的事。”
“你不断拒绝我,总该有个理由吧?”她两手一挥,神气十足。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压根儿我就没接受过你,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
“还说不是拒绝,你正是这调调,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我什么地方得罪你?”
“很简单,你出现的方式我不喜欢。”
“那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再不喜欢我们也是姊妹。”
“也许这一点我更不喜欢,连出生都要跟人挤做一堆,你也未免太好热闹了吧?”、
“也许我喜欢你。”她坐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才怪!”我嘟哝着揉揉惺忪的睡眼,坐到制图桌前。
“你早上起来连脸都不洗?”
“嘘!”我制止她:“我要保持最纯真无邪的心灵,用“眼”来看我的画。”
“这也配称作画?”她讪笑。
我没理她,拿起纸,用麦克笔在上面刷刷地勾了几笔,勾出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