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本到底还是惊的浑身冰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烧掉同官仓的粮食,此事太过重大,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平日行事看起来有几分迂阔和耿直的文弱太守竟也有如此狠辣决断的一面。
“此事,此事恐怕还要请准了天子和御史大夫”
他斟酌着,希望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和杜甫,可搜肠刮肚了半天,也只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一句话。杜甫闻言沧然大笑。
“长安到白水足足有数百里,其间翻山渡河,偷越叛军封锁,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等得到了回复,你我只怕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杜甫的声音越来越大,激动之下竟涨的满面通红。
“倒不是我杜甫贪生畏死,奈何还有冯翊阖郡百姓和这数百万石的粮食,绝不能轻易放弃!再由于上一天,叛军过了北洛水,到时候你就是想要烧掉粮食,也没有机会了!”
此时此刻,杨行本心乱如麻,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从容应付任何状况,可面对着当下情形,却纠结的恨不得一头碰死。
杜甫的一番话绝对都是实情,孙孝哲叛军眼看着就要过河了,自家军心又极度不稳,甚至出现了逃卒的情况,以这样一支惶惶之师,又怎么可能抵挡数倍于己方的叛军呢?
但若要让他下决心烧掉秦晋曾对其千叮万嘱的粮食,还是难以立下决断。
“杜使君,要不,再等一日,说不定日落以后,御史大夫就会有信送来!”
杜甫被急的一跺脚。
“优柔无断!御史大夫让你力保同官仓,仅凭你我之力,能守得住?”
这反问直接撕开了杨行本最后的幻想,是啊,就算秦晋下令让他守住同官仓,他也守不住,但至少给了他一个深思殉国的合理借口。
杜甫见杨行本还在犹豫,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世上事,求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生不如死中求生。今日,考验你我的时候就到了!烧掉同官仓,一切责任我杜甫来负!杨将军只须配合就是,将来就算侥幸生还,也是我杜甫一人去向天子领罪!”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杨行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实话,最初之时,他是有些轻视杜甫的,心底里还隐隐的有几分不服气,认为此人迂阔有余而变通不足,秦晋用此人为郡太守实属看走了眼。但眼下却不得不承认,秦晋选择杜甫做郡太守,的确比自己更合适,不论烧掉同官仓的决定是否正确,单凭这份决断也足够了。
现在,被杜甫认为是害怕承担责任,杨行本羞惭万分,想要反驳,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句话可以说出来。
终于,在这种极其复杂的心境下,杨行本仿佛被杜甫死死推着下定了决心。
“也罢!,烧就烧了,到时候,若还能侥幸不死,杨某愿与杜使君一同承担责任!”
杜甫却惨然一笑。
“多少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才能种出这百万石粮食啊?”
一声质问,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既然下定决心烧掉同官仓,杨行本的执行力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当日就亲自带着人赶赴西面三十里开外的同官仓,那里原本不过是县内商旅的中转之地,杜甫将粮食转移到白水以后,觉得县城内太小,根本放不下,于是就悉数转运到了同官,商贾们所兴建的仓库,则作为现成的粮仓可以使用。
杜甫与杨行本分别行事,烧掉同官仓只是第一步,第二部则是将白水附近几个县的百姓悉数迁往北面的延州。
此刻若是在其他郡,没有一月半月时间绝难成行,可这是冯翊郡,早在两个月前,潼关陷落之初,杜甫就秉承秦晋的意思,在全郡内实行民营,战时管制。现在只须前后协调好各地的民营就可以全体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