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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狠心的人是我还是你?

    我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泪眼蒙糊之中,看得见我坐在郁真床头,数着一分一秒,让她再睡那么五分钟,就事必要推醒她,一同上学去了,我这妹子从来赖床爱睡!

    周钰城告诉我,郁真将在三天后于歌连臣角火葬。

    我没有什么表示。

    要不要去送郁真最后一程?见她这最后一面?

    在丧礼上会见到的人,一定还有母亲和锦昌。

    他们不都与我成了陌路,何必介怀?

    既已成不相干的人,那么生与死,都应无人例外!

    不去也罢!

    主意定了下来,人也安稳得多。

    好好地睡了一夜,第二夜又睡得不安宁。一直做着乱梦,只见一式打扮的两姊妹提着大藤篮的书包,在追逐。

    耳畔老是一阵笑声:“大姊,大姊,你不送我了!”

    我惊得一头冷汗,坐起来直至天明。

    我把行李整理好,拿给周钰城,并问他:“飞机几点启程?”

    “中午十二时半。”

    我没有做声。

    周钰城轻声地说:“段小姐,还赶得及!

    我点点头。

    “我给你叫备车子,好不好?”

    汽车停在歌连臣角的火葬场圣堂之外。

    我没有下车。

    只见对面停了一辆灵车,拉着的白布条上写着一个“段”字。

    我迷惘地望住圣堂门口,一直望着,望着,脑海浑白一阵吵嚷的人声之后,三五成群的亲友,步出教堂。其中有两三位远亲,差不多是搀着抱着母亲出来。

    白头人送黑头人,她老人家不应该来。

    我忍不住,缓缓开了车门,下了车。

    人群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他们聚精会神把已然半昏迷的母亲送上车去。

    我竟没有冲上前的冲动。

    两三辆汽车开走了以后,圣堂门口终于出现了一个我今生今世都不必再相见的人。

    他抬起头来,竟然看见了我。

    王锦昌憔悴得像一只孤魂野鬼,全无血色的脸,干瘦得一如道友,两只眼下陷,像骷髅头的两个黑洞。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臂,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来看郁真?还是来看我们的惨淡收场?”

    我木然地望住王锦昌,他的无理并没有使我过分震惊,却深深地落实了我心头的忧伤。

    “谁不知这一仗,你赢了,赢得好漂亮,好彻底,你跑来干什么?炫耀?你向全香港人炫耀还不足够,还在死人头上打主意了?还是你不放过我?”

    我没有答应,王锦昌捏着我的手,使我着实地感到痛楚!

    “我们纵使有错,并不至于得着个如此不相称的惩罚恶果!段郁雯,你开心了吧!你的大仇得报了!”

    我心内叹一口气。如果王锦昌可以静下来,想一想他刚才出口的一句话,他就会明白为何上天会作此安排了!

    难道刑罚之不相称,在世界上只他一人不成?

    唯其郁真和我,会得一时不慎,都曾爱过如此不堪,完全不晓得责任为何物的一个男人,才知道心里头要承受的那份懊悔和悲痛!

    我幸运地有缘可以振翅高飞!

    郁真可要困处愁城,惶惶难以终日!

    当年弱者变强,强者变弱!

    劫是姊妹二人都逃不掉的,可惜,劫后余生只我一人!

    “别以为你显了奇迹,如今富甲一方,我就会惋惜,我就会后悔,你段郁雯认真妄想!”

    不后悔的人,并不会如斯呐喊,不妄想的人,也不会出意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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