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这是其中的一个方向,名为‘基督之爱门’,上面有六位音乐天使。”
公子与太太不作声,而志成的父亲则有点尴尬。
志成父亲不好意思地说:“小孩子胡乱说话。”
公子便说:“他又说得很对呀!裁缝仔,有点墨水啊!”
晚上回家,父子俩相对吃饭,父亲说:“志成,我可没法像富有人家般栽培你。”
志成微笑,对父亲说:“我喜欢造旗袍,你放心,中学毕业之后我会正式帮助你。”
志成父亲似乎放心了:“我们不用懂得那么多,只懂得一门手艺就好。”
志成和应了一声,但他的心愿当然不是如此。
在他十八岁那年,父亲中风,不久后便去世。志成非常伤心,还差一年才中学毕业,但已不得不辍学,他要继承裁缝店了。他怀念父亲,常常哭肿眼睛。父亲用过的剪刀、尺子、纸样上的笔迹,都留下了那么浓厚的气息。世上,已没有亲人了。
静静地独坐一角,志成会想,这些时刻,他不介意那个他到来。他希望知道,这世界上,仍然有一个他熟悉的人存在。活着,真是很孤独。
有一天,他又来了,志成对他和颜悦色:“有什么要考我?”他问得甘心而温和。
“当然有!我是你的主人嘛!”有着十八岁半熟美少年姿态的他,把脸仰上半分。
志成不抗拒,等待他发问。
主人说:“告诉我——”
志成微笑。
主人继续问:“你想不想父亲重生?”
志成一怔,微笑瓦解。
主人又说:“但当然,有条件的。”
志成问:“是什么?”
主人笑:“你很想吧!条件是,你要叫我父亲。”
志成立刻拒绝:“你妄想!”
主人瞪着眼:“叫我一声你就得回你的父亲啊!”
志成说:“我不会跟着做。”
此刻,他极后悔盼望过他的来临。这个人,真令人又爱又恨。
主人就说:“早说你不识抬举!”
志成不理睬他。
主人又说:“最后一次机会。”
志成把他赶走:“我不要见到你!”
“好吧,他永远不会与你相逢。”主人说。
志成反问他:“你又知道我们不会再相逢?一日我也死了,我与父亲便能重聚。”
主人微笑,而这个微笑拖得很长很长,长得突兀。
他说:“你可以肯定你有这一天吗?”
志成说:“你不会不让我死吧!”
主人耸耸肩:“看情形吧!”
志成那时候没把这嚣张少年的话放在心上,他继续打发他走,满心烦厌。
日子,比往常更孤独封闭。
带着伙计,往往来来豪门大宅,一天又一天,专心一意地造旗袍。五十年代中期至后期,流行的旗袍都是贴身修腰,短短的,长度在膝盖上或下,女士都为玲珑曲线而下一番苦工。有些旗袍料子是透明的,暴露的地方其实只有颈项以下三吋位置,却又是那么婀娜性感。最受欢迎的是印花布——条子、格子、花朵、图案,边缘处配上蕾丝,加上花扣,再配上珍珠链,女性最得体又妩媚的形象,便创造了出来。
志成的手工很好,差不多比得上他的父亲,常常受到客人的推介,有时候生意多得接不下,他就不接了。他的旗袍,都是他亲手造。
然后,志成二十二岁了,已变成一个大男人,长得健壮、英俊,言行谨慎内敛,为人忠厚谦虚,他的品性,是百分百遗传自他的父亲。
有一次,主人走进裁缝店,站在他面前,问他:“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