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 ;阿爺,我回來了!」
天幕近黃昏,山巔夕橙橙,遠方翠巒層層的坡地林野上映照著斜陽天光,濃橘艷紅。向晚徐風輕卷滿山落葉,早墜的飛絮湝鋪陳,染了滿地新色,夾紅帶綠,映著濃濃樹蔭拱落的徐涼微光,好是一番綺麗風情。
「曲兒嗎?」
「是啊,阿爺,您瞧,我給您帶什麼回來?」
「瞧你,怎麼滿臉黑灰灰的?」
半山腰邊有間山神廟,那廟既破又小,坐落於蔭密濃綠的老樹環拱之間,顯得加倍凄涼感傷、初時建成之際,想來絕不會是今日這番樣貌,如今盛時已過,徒留的,也就不過是些斷垣殘壁以供過路者平空思忖了。
雖然廟已傾頹,但遮風避雨總還勉強擋得。
破廟里有位白發老者正倚墻靠坐著。他雙眼未開,臂膀似乎毫無丁點氣力垂著,兩腿平攤在一塊破草蓆上,唇角下垂,加上他滿身滿臉灰黑骯臟,整個人看來毫無生氣。
曲兒笑咪咪地跳進廟里。她極其寶貝的捧著一只油紙,兩手泛著熱紅,不時交換雙掌托住油紙,生怕一個沒注意便讓里頭的東西掉了出來。
「阿爺,瞧!」她在阿爺面前蹲下,打開了那包油紙,紙團里冒出細細白煙,顯見里頭東西是溫熱的。她將油紙向阿爺面前一送,開開心心地笑道:「阿爺,是熱騰騰的饅頭呢!還有還有,里頭有兩個肉包子。」
阿爺沒想到她這麼小小一包紙里頭竟能藏了這麼多吃食。
曲兒續續講道:「曲兒曉得阿爺很久沒酒喝了,所以替您打了一小壺來。阿爺可不許嫌少,上回城里辦義詴r,那大夫說過了,您老其實是吃不得酒的,這酒是曲兒讓阿爺沾沾口,解解饞,可別貪多。」
曲兒笑顏靈妙的睇向阿爺,阿爺緩緩的睜了眼,一臉苦悶地瞅著她,「丫頭,這些東西怎來的?」
曲兒聞言一愣,略略低了低頭,沒答話。
阿爺長長嘆了口氣,盡是悲涼之感。
「曲兒啊.....」阿爺雖未言明,實則了然於心。
「阿爺……」曲兒怯怯低喃,「阿爺……我、我……」
「別怕,我不是要罵你。我曉得你為了我這沒用的老家伙而作踐自己。」阿爺的嘆息越漸沉重,越顯得有股深深自責之意。
「阿爺!」曲兒倏然抬臉,連連搖頭,「您千萬別這麼說。那年冬天要不是您好心的撿了我,還給了我名字,這會兒曲兒還不知是生是死,哪有現在,好好歹歹總是活著呢?」說著說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底躍動水光,越蘊越亮,似乎在轉瞬之間便會落下。
阿爺見她這副模樣心生不忍,開口道:「傻丫頭,怎麼說起這些陳年舊事?阿爺不過是舍不得你這樣臟了自己的手,你應當曉得,阿爺有多心疼你才是。」
曲兒猛地點頭,手中的食物險些給搖了下來。
「也罷。從前也未曾用你施爺爺教你的偈侄危皇峭嵩賱e做這種事了,要哪天給抓了,你教阿爺如何能心安?」阿爺略頓了頓,「早知有這麼一日,那時說什麼我也不讓他親近你。」
曲兒唯唯諾諾地嗯了聲,伸手掂起一個饅頭。「阿爺,你別嫌這些東西臟,將就吃了吧!」她撕了一小塊,往阿爺的嘴邊湊去,「連著幾天都讓您吃乞來的殘羹稀湯,您肯定餓得慌了。」
阿爺目色慈藹地瞅著她瞧,靜靜的吃下那塊饅頭。
見阿爺沒說話,曲兒當他心里還有疙瘩,語帶三分怯,委委屈屈地道:「曲兒也不愛這偷雞摸狗的事兒。今天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了,以後再也不干了。阿爺不要同曲兒生氣,改明兒個曲兒上街找份差事,正正經經的混口飯吃。」
「唉,傻丫頭,要不是我這老家伙,你又哪有這些累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