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完全西沉后,留给大地的是一片静寂的黑,山中入夜后的气温一路下滑,再愚蠢的人都知道露宿在外等于是向牛头马面大哥招手。于是他们收拾起地上的狼藉,以一条草绳串起捕获的鱼儿,像是平凡的乡野夫妻般,浓情蜜意地相视而笑,手牵手往几尺外的屋子走去。
生起火,以最简单的手法料理好鱼儿,享用过简朴却不失美味的一餐后,他们回到小屋仅有的一间房里,以一条破旧的毛毯包裹住彼此的身躯,靠在炉火的前方,交换着无数的细吻,诉说着梦般的情话。
"以后咱们也找个地方,像这儿一样有溪有山的地方,我耕种、你插秧的,养一堆小萝卜头,一定会很愉快的。"他描绘着梦想中的远景说。
"靠你那双从未吃过苦的手吗?"
挂着浅浅微笑,她有些难以想象,高高在上的美公子由流连花丛的日子,转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农。
惩罚地一咬她的指尖。"不要小看我,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我做不到的。"
一扬眉,她也回咬他的胳臂说:"我不是在怀疑你,但那太不像你了,我所认识的邵青耘,不是该扛着忙不完的农事,为一粒米挥汗如雨的男人。
你知书达礼、能文能武,在朝廷有大好的前途。想想邵老爷子在您身上下的苦心,我觉得让您埋没乡野是种无谓的糟蹋。"
"嘘!"他以一指横在她的唇畔说:"你不需要考虑到别的人,别的事,我想要的只是与你共度一生,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想管。"
这些话,她并不怀疑它的真假,可是……真的这样就行了吗?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未来他不会感到不足?他不会心生不满?
她不像他如此自信,自己能给他的太少,而他想为自己牺牲的却太多,这样不平衡的关系,能维持多久不变?即使他可以宣称他爱她永远,然而她却无法笃信这一点,因为她比他还贪心。
她爱神采飞扬、自信无所不能的他,要是他真的甘心为了自己而改变,是否也会消灭了他心头那把志高气昂的火?
美貌凋零后的女子,恐怕只能整日以泪洗面。
那么志气凋零后的男人呢?是整日为自己逝去的雄心壮志而哀悼吗?或是在迎接着日复一日的平淡岁月里,遗忘?
这样好吗?
这样行吗?
芝娘凝视着他令人心醉的俊容,她一定无法忍受他一双熠熠生辉的眼蒙尘,也无法接受他脸庞憔悴、消瘦失去光泽,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要他失去一颗勃勃野心。
以前她听过他谈论朝中之人如何勾心斗角,也知道他有多么乐在其中。对许多人而言,官场中的斗争是伤神费心的苦战,对他而言却是如鱼得水般自在,他把所有的刺激视为一场棋戏,喜欢竞争,乐于排除异己,替自己赢得一块又一块的新地盘,同时以自己睿智新颖的见解,为皇上献智、为万民造福。
当然,农夫有农夫在这世上的重要贡献,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能取代邵青耘这个"农夫",做好农夫该做的事,并超越过邵青耘的人有成千上万;反过来说,能取代在宫中的邵吏部,做好吏部侍郎工作,并且超越过邵青耘的人,一个也没有。
她敢如此断言,绝非情人眼中出西施,高估了邵青耘的才能。假以时日,让青耘爬上尚书之位也非梦想,这是每个与他共事过的人都会作出的评论。
可是他却要为了自己,舍弃这一切?倘若他现在是七老八十,成就过一切想要归隐山林,她再苦也有熬得过去的自信,可是她明知他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