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黄河再度决堤政道,沿海各省更是连连风灾,一批又一批的灾民彷佛潮水般涌入灾区附近的城镇,无助的眼神、乞讨的脏手、悲凉的处境、困窘的情景,几乎走到哪里见到哪里,令人眼热鼻酸。
贝齿紧咬下唇,眸眶盈盈含泪,聂冬雁满心酸楚,恨不得回家搬几车银子来救济他们,但是……
李慕白全然无动于衷。
聂冬雁错愕地注视着李慕白,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清澈的眼神柔和依旧,并没有鄙夷,没有轻视,但也没有同情,没有悲悯,彷佛这一切他都看不见。
为什么?他瞎了吗?他真的瞧不见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有多凄惨吗?
「你没瞧见这些灾民吗?」聂冬雁忍不住要问。
「瞧见了。」
原来他不是瞎子。
「那么……」聂冬雁依然紧盯住李慕白。「你不想救济他们吗?」
「不想。」李慕白毫不迟疑地否决,依然轻声细语,却看也不看聂冬雁一眼。
沉默一会儿。
「你不同情他们?」
「不。」
「不可怜他们?」
「为什么?」聂冬雁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愤慨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宛如利矢般尖锐。「他们明明那么可怜,那么需要人家帮助呀!」
李慕白这才淡淡瞟她一眼,「需要帮助的人并不一定真的需要帮助,」他细声细气地说。「可怜的人也大有可能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两眼一瞇,聂冬雁正待反驳回去,但不知为何,她又吞回破口大骂的冲动,换上若有所思的眼神注定李慕白。直至他们进客栈要了两间房梳洗一番后,李慕白来敲她的房门。
「聂姑娘,要用晚膳了吗?」
「要,不过……」她依然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瞧着他。「我们叫进房里来吃好不好?」
片刻后,在等待晚膳送来时,聂冬雁依旧怔愣地注视着李慕白,后者仍是半点异样神色都没有。
「记得小时候,外公送我一只小狗,我好喜欢牠,因为牠非常聪明、听话又忠实,」突然,聂冬雁说话了。「外公也说,狗是永远不会背叛人的,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才是。」
李慕白静静地倾听,眼神带着一丝困惑,显然是不明白聂冬雁无缘无故说这些干什么。
「但有一天,家里新来了一位奴仆,工作非常勤奋认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讨厌狗,避之唯恐不及。」聂冬雁继续说。「我想尽办法要让他明白小狗其实是非常忠实可爱的,但是他始终无法接受,不过我不肯认输,心想非要使他喜欢上我的小狗不可,于是硬逼他每天牵我的小狗出去散步、替牠洗澡、喂牠进食,直到我娘阻止我继续那种幼稚的行为……」
「雁儿,妳可有注意到,阿福的左手不太灵活?」
「注意到啦!娘,阿福的左手是不是受伤了?」
「不,他现在没有受伤,但许久以前,他的左手臂曾经断过,被狗咬断的,而且那只狗还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
「耶?怎……怎么会?」
「更糟糕的是,那只狗也咬死了他的妹妹。」
「天……天哪!」
「那一年大饥荒,他们一家人自己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多余的食物喂狗呢?而狗儿虽是忠实的,可也不能说绝对没有例外。因此,雁儿……」
「……不能因为别人跟我们不一样就认为人家一定是不对的,应该想想人家是否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而导致这种结果。」聂冬雁的双眼始终凝住李慕白不移。
「我娘大约是这么说的,我想,你……应该就是这样吧?」
彷佛入定的老僧般,李慕白神色丝毫未变,始终平静如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