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不断放大、放大,完全淹没一切,直到这世界一片黑暗。
孔名扬在净月昏过去之际稳稳地接住她,在她的背上轻轻敲了几下,接着手指抵住她命门穴渡送真气。片刻,净月悠然转醒,但刹那间已经失去了喜怒哀乐的能力,只是睁大眼控诉地瞪着他。
“你爹不是我杀的,他是自裁的。”
孔名扬放开她,背着她走远了两步。这时候,铁石心肠的他居然对她哀怨的脸感到一丝心软。
“为什么?”她还无法整理自己悲恸的情绪,直觉地接着他的话尾问。
“他欠我孔家数十条人命,所以以命偿命。”
这句话明显点出商不孤是孔家血案凶手之一。
孔名扬不带感情地说:“在无锡吕府发现商不孤时,我就想了结他了,但他求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他会自己来找我,还我孔家一个交代。不错,他果然言而有信,依约现身;可是在我还来不及拔刀,他便在我面前服毒,唯一交代的遗言,就是告诉你他的死讯。”
听完这段话,良久、良久,哀戚欲绝的净月才有了回应。
“我好恨你,你知道吗?可是爹是自尽的,断了我杀你的理由。”孔名扬的武功要杀她父亲或她都是易如反掌,所以没必要骗她。
净月哭不出来,原来哀痛到了极点是没有泪的。
“从小,我只有爹一个亲人,无法奉养他已是不孝,现在却连报仇都没有办法。在我悼祭完爹之后,请你将我葬在爹的身边好吗?”
“我不会杀你。”她将他当成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了吗?冤有头,债有主,这点孔名扬很清楚。
“可是我爹是灭你孔家的凶手,你抓我来,不就是为了以牙还牙吗?”
净月实在不敢相信父亲曾参与那场杀戮。爹是那么慈祥,那么睿智……可秋声尽诉七弦琴,已经够明显了,她怎么没想到会是身边至亲的人呢?如果早知道,她宁愿跟着爹逃到天涯海角,也胜过眼前一杯黄土。
“当年参与的是商不孤,不是你,所以我不会杀你。”谈到杀人的事,孔名扬的话仍然没有音调起伏,一如他的冷血无情。“我没有杀屠绍,没有杀楚惜之,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一点都不庆幸,真的,如果可以,就让她随爹去吧!若是她死了,便可以在九泉之下陪伴爹;而风大哥……或许会伤心一阵子,但是时间一久,“商净月”这个名字将化为灰烬,他那时应该也已经无牵无挂地跟楚姐姐在一起了……
***
萧条静肃的气氛中,氤氲着凄凉的琴声。叶落飘飘,风沙扬起,净月跪在地上不停地弹着古琴,为父亲的逝去而哀悼。
孔名扬早已站得远远的,可能是怕被这股悲哀音韵的意境所感,又像是留给净月独自发泄的空间,他背对着一切,只凭双耳得知她的动静。
琴意清劲空远,凄怆悲绝,不正是秋天萧索的商调吗?净月埋头抚琴,渐渐地她好似看见父亲立于身前朝她微笑着,不由自主,她开始诉说起她的心事:
“爹,我答应你不哭的,我做到了,可是你不要净月了吗?你不管我了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干脆地献出你的生命呢?”
她像以前和父亲撒娇一般,用着软软的音调说,即使其中带了重重苦楚的成份。
“我现在全都懂了,爹,你害怕自己生命即将到达尽头,净月会顿失依靠,所以才会强迫风大哥娶我。你知道他重情重义,又勇于负责,一定会答应的。可是你不知道,风大哥的心里虽然有净月,可是也有楚姐姐,你要他与我成亲,不仅对他不公平,对楚姐姐不公平,我也不会开心的。”
停顿了一下,净月手上的琴声换了另一种指法,沧桑如昔,却多了几分坚决的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