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眼底有苦涩闪动,但很快平静答道:“我和皇上的关系,大约你已猜到。当年因他之过,累我母亲年轻早逝,我舅父一家耿耿于怀,并不希望他认回我,所以舅父一直隐瞒着我的存在,在我七八岁时便将我送到燕国。但皇上一直有所疑心,后来得到些消息,遂派左言希到燕国查证,以大夫之名接近我。他见过原清离,也见过你,知道你们容貌相同。后来我出事,他救了我,和盘托出他的来意,希望我能回大梁休养。我答应了,但要求将你一并带回大梁,不能让你嫁给李源。”
“不能让我嫁给李源,要嫁只能嫁给你?”
于是,在梁帝的安排下,一切不可能的事,忽然间如此地轻而易举。
阿原眼底已浮上雾气,连忙霎了霎眼,依然盯着景辞,沙哑地笑。
“于是,你是在告诉我,当年你对风眠晚有多么地情深意重?那个挑了你足筋,把你丢在野外喂狼的小师妹,就是风眠晚吧?”
也就是……从前的那个她?
景辞凝视她半晌,垂下了眼睫,淡淡道:“当然不是。渤”
阿原已经屏息预备听他肯定的答复,闻他此言大出意外,讶异道:“不是?”
景辞道:“若你是她,我早就打折你的腿,也丢野外喂狼了!若有仇怨,我怎肯不报,还留你和慕北湮一世逍遥?”
阿原便问:“那我们当年又有何恩怨,让你非得和我定这么个婚约?又让你如此卑劣,故意与我相好然后弃我不顾?”
“卑劣?”
景辞仿若轻笑了一声,只是暮色愈沉,阿原再看不清他是否真在笑。
很快,景辞清晰答道:“我与风眠晚本有婚约,但我出事后她不但不曾施以援手,反而很快悔婚嫁给李源。你说我该不该报复?难道因为你认为你只是阿原,我便该大人大量将你从前的负心一笔勾倒?我不过设法延续了当日的婚约,哄你***失心,然后仿你所为,弃你不顾。”
他向后退一步,却站得更高,一如既往地睥睨着她,“若这算是卑劣,也是你卑劣在前。哪怕则笙曾对你无礼,哪怕知夏姑姑曾有意或无意伤害你,我并不曾对不起你半分。我器量狭窄,容不得你如此待我。如今,你弃我伤我一回,我也弃你伤你一回,也算扳平了吧?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嫁娶,互为陌路,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阿原又有些喘不过气,僵硬地点了点头,“嗯,好事。”
景辞便笑了笑,“知道便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阿原道:“请便!长公主的事,我便不参与了。对手原是冲着我们来的,谢你这次跟着萧潇为我们解围。日后也不敢再劳烦景侯大驾!”
景辞已转身向精舍走去,懒懒的回答随着夜风轻轻飘过。
“长公主是我姑姑,我为她而来,不幸没能救她而已。你千万别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以为我转了心意,对你还有什么念想!我不要的,便是不要了……”
阿原噎在当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抱住慢慢恢复平静的小坏问:“是这样吗?就是……这样简单吗?”
小坏歪着头不解看她,满眼茫然。
阿原道:“他说的大概是真的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为何偏偏觉出他往日真的待我很好?为何我感觉我就是那个师妹?但我当然不会害他性命。”
她抱着小坏,坐到一处山石边,眺着黑黢黢的山色,听山风从耳边擦过,阖上眼静静回想不时出现在幻境中的那个从前的她。
娇憨,善良,笨拙,痴情。
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阿原始终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一个她唤作师兄的男子。
而那男子,无疑是景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