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晚安了。」她轻声道。
「晚安,小姐。」他神色自若。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里。一个十二岁就当人家仆的孩子,过往回忆总会有点不堪,她低叹了口气,方才真不该问他的。
「妳叹什么?」东方非还没有入睡,两人隔着屏风说话,他也不觉得无聊。
「我在想,东方兄当年不知如何遇见青衣兄的?」
东方非没有问她为何对青衣起了兴趣,说道:
「当我还是群辅之一时,一日在京师街上看见有人卖身葬父,那时我刚斗垮一个老爱说预言的钦天监,心情大好,就让他葬父去了。」
她皱眉。「东方兄,为何你老是爱在我面前说一些违背正道的事?」
东方非本有几分倦意,但总是舍不得放弃让她生气的机会,索性支手托腮,侧身向外,透着精美屏风,欣赏着她纤美的身形。
她扮回女装,令人惊艳,但她这男装俪人,一样让他垂涎三尺。
「我不说,就代表不曾发生吗?冬故,我斗垮了一个官,这个官也许将来会祸国殃民,我这不就成了一个好人?再者,我不斗他,他迟早也会想尽办法除掉我,妳是要见我死还是他死?」
她沉默一阵,坚定道:「东方兄,你这是歪理了。」
「虽是歪理,也是事实。冬故,妳告诉我,这几日妳所闻所见,在场官员有哪个真正为民着想?」
这一次她闷不吭声更久,才沮丧道:
「也许,他们被迫……其实他们心在百姓……」
「就跟妳一样?」他扬声大笑,又舍不得欺负她了。他的心思总是反反复覆,但从没有怜惜这种情绪,偏他对她,有时就有那么点怜香惜玉的味道。他笑道:「冬故,妳的想法怎能一直不变呢?现在妳还活着,真是老天怜妳了。一连六天,日不落舞不停,美酒不空,人不离席,这种如仙境般的生活,太容易腐蚀一个人的心智了,妳认为,一个人,一旦习惯了这种奢侈,要如何脱身呢?」
「东方兄,为何你会不习惯?」
「谁说我不习惯了?」他笑着,凤眸瞇起,盯着她喝下那杯热茶。
阮冬故不觉屏风后的异样眼光,她坐在椅上,坦白说道:
「我注意几次,你身上有酒味但不浓。你三更入眠,天一亮你照样精神极好的起床,分明不投入这种生活。」
「我真高兴妳这样注意我。」他语气露骨,沙哑道:「我就要妳这样时刻看着我。」
这种露骨的语气真是……世上也只有东方非才说得出来了。她摸摸脸颊,觉得有些发烫。
「如果妳累了,就回去睡吧。」他懒洋洋道。
「不,我不累。」她打起精神来。
他哼笑一声:「妳坚持守夜,是怀疑布政使干出什么勾当吗?」
「东方兄,你也察觉了吗?」她诧声问道。
「哈哈,妳怕他对我动手?我四周都有人,他不敢也不能痛下杀手。」他别有用意地说:「杀一个人很简单,但要全身而退则难,他想除掉我,也想保有自身的地位,冬故,如果妳是他,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呢?」
她皱眉,有点恼火:「既然你察觉他有心谋害你,为何还要送上门?」
「我想瞧瞧老国丈的门生,能做出多聪明的害人手法啊。」他笑道。
「你真是胡来!」她轻击桌面,文房四宝微微震动。
她力大无穷,他早见识过,但他从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
「妳在为我担心?」
「这是当然!」
「哼,这种一视同仁的担心,我还不想领受呢。」他傲慢地说道,不再理会她,直接合眸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