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极其熟悉却又极其疏离的城市——淡漠的人们、轻鄙的眼光、灰色调的建筑物……那是个极其遥远却又夜夜入他梦里的国度——太闷热的夏天、太冷冽的冬天、以及太狭小的海洋……
那是那一年冬天最冷的一个夜晚——苍白的雪、无月的夜、冷透骨髓的空气……那是那个与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妒忌的心、绝情的眼、后脑一记毫不留情的狠击……
“醒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忽地从他头顶上那片幽冥似的深暗苍穹当空劈下,如雷霆霹雳,霎时劈划开他所深陷的那一潭沼泽深渊,教他终于得以从那蚀心蚀骨的冰寒绝冷之中抽离出来——一声尖冷的抽气声从他唇际窜出,他惊醒了过来。
最先映入他灰黑瞳眸里的是一张模糊的面孔,他对不上焦,因为意识尚未完全从那太过真实的梦境中跳脱出来。突地,“啪!啪!”两声,他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两巴掌,那张面孔的主人与那两巴掌的执刑者,以混合着担忧与好奇的音调大声问着:“醒来了吗?”
那两巴掌不重,却也不轻;他该庆幸的是,乍然被打巴掌的惊诧与颊上些微的热辣刺痛感,果真教他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终于看清楚了他头顶上方那张绝丽的面容,被迷昏之前的所有记忆全数清晰鲜明地浮现脑海。
确定那个奴隶的瞳眸终于有了聚焦,晴空放心地笑开了一张脸,一边擦拭着他刚才作恶梦时不断冒出的冷汗,一边对他解释道:“你作恶梦了。”
她被他吓了一跳,才刚进房门,就发现他仿佛正深陷于某种极度的痛楚中,全身挣扎轻颤不止;同时又像是正极力克制、压抑自己那般的紧握着双拳,全身僵硬紧绷不已。一近身,她发现他竟全身发冷、汗如泉涌,眉间更有着深刻而教人揪心的皱褶……惊得她赶紧叫醒了他。
清醒之后,那个奴隶并没有开口说话,表情也回复到一贯的冰冷漠然;视线从晴空脸上移开,锐利的眼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物品的偌大房间里,而且若不是看得出有四面墙壁,他会以为这里正是大象狂奔过后的大街街口。实在是因为房间太过于凌乱,性格中一丝不苟的严谨天性让他不禁对这间战场似的房间多看了两眼。
幸而房里还有惟一的一片整洁之处,那就是他此刻躺于其上的一张大得不像话的四柱大床,然而很显然的,他的双手被绑了起来,虽然那样的捆绑丝毫没有作用。
对于加诸在他身上的捆绑,他没挣扎也没动怒,只是静静坐直了身,缓缓将视线移回晴空脸上,冰冷的眼眸透出尖锐的质问。
晴空对他绽开丝毫没有歉疚的灿笑,道:“对不起嘛!你先暂时忍耐一下,等我们把事情谈妥之后我就会帮你松绑了。”说着,她轻巧地下了床,跳着跨过一个精致的彩球、一只大型的风筝以及一团陶土丸子,从一张缺了好几角的桌上端过一盘餐点。
她又轻跳着跨过相同的东西,随意地把那个彩球踢到一边,轻巧利落地跃上床,整个人靠坐到他身侧面对着他,从盘中舀了一匙饭菜送到他唇边,哄道:“来,先吃饭吧,你睡了很久,现在已经是隔天早上了,你肚子一定很饿了吧?”
他仍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当然看得出他眼里明显的冰冷与质问,转了一下眼珠,放下手上的餐盘,笑道:“你有问题要先问我是吧?好啊,你问吧。”
明知他惜言如金,她却故意不先主动开口解释,甚至还摆出一副“好啊,大家来比谁先开口说话”的赖皮相。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拿她没奈何似地缓缓开了口,问道:“这是哪——”
在察觉她动作的瞬间他直觉地闭上了嘴,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嘴里结结实实被塞进了一口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