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历二二一年十一月,第三十七代玄武王正式继承神力,成为北方之王。同年十二月,玄武城迎来了近千年来历史最长经历最惨烈的一场恶梦。
年轻的玄武王率一小队死忠侍卫队直捣皇城,在位仅一周的迟墨负伤逃亡,皇后幻纱于卧室悬梁自尽。面对至亲的尸身,甫成年的玄武只是抛下淡淡的一瞥便转身离开,下令此宫永远封闭,并布下“入禁地者魂飞魄散”的黑色诅咒。
于是,玄武城后宫成了埋葬第三十七代玄武少年时光的庞大坟墓。
伪王畏罪潜逃,其余党自然不得善果,尚有悔改之意的发配四国边境,永远不得返回玄武国,顽固抵抗者——杀无赦。看似无情的王令一下,朝野上下顿时激起一片呼天抢地的悲鸣。下错赌注的亡灵流着眼泪,咬牙切齿地盘旋在大殿当中,长久不肯离去。
一身缎黑的玄武翼站在王座前。诸多张牙舞爪蜂拥扑上的亡灵,皆被四方神子特有的护体圣光所阻无法近身,唯有扭曲出各种恶毒的姿势不停咒骂。
凝视着出了干涸的血迹外空无一物的大殿,玄武翼咧开一个清朗的笑容而那笑容在沧煌眼里,却酷似掺了冰屑的冷漠嘲弄——嘲讽世事难料和人的贪欲私心,嘲讽企图逆神的不自量力,嘲讽天真的无用和过度信任的单纯。
他以前尽心保护的小王子不见了,至亲的伤害和背叛果然杀伤力极强。沧煌哀哀叹气,耳边传来玄武王稚气尚未褪尽的沙哑嗓音。
“我终于回来了。”
“王,欢迎归来。”他单膝跪地,左手叠着右手压上膝盖。那是武官对一国君主最正规的致札。
一小队由偏门进入正殿的侍卫见状,皆以同样的姿势跪倒,行礼。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暖色的余辉顺着琉璃瓦房檐滑下,斜斜落上大殿红漆门前的石板,点燃一片如水的光泽。
玄武翼眯起眼,向忠心耿耿的护卫伸出手,“沧煌,我们来作场梦吧……”
沧煌听得一头雾水,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玄武翼眼中的温暖正逐渐退散,真正的黑夜就要来了,“来作场任性霸道的梦吧,你和我,还有他们……”
光明历二二三年六月,玄武王将稍见稳定的玄武国交给亲信,以缉捕迟墨悖德一党为名吞并周边部落一十八个。
次年二月,在前一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充领土两倍的玄武一族,又在野心之神的驱动下,将魔爪伸向森林覆盖率最高的西方。
战争带来的痛苦令人们度日如年,恨不能及早脱离苦海——在这种怨声载道的抱怨声中,时间就如指间细沙流失了无数。在晨曦黄昏的不停交替中,光明历二二五年翩然而至。
暮春时节,树杈间娇艳的花被风吹落一地。一袭水蓝色衣裙的少女手执扫把沿着笔直的石板路一路向前,清理出一条窄窄的小路,通体雪白的独角兽跟在她身后,踩着落花浅草的模样甚是乖巧温顺。
零落蓦然停下脚步,声音中充满了悲伤,“天空变得好安静。”
身后专心挑选新鲜花瓣添补五脏庙的独角兽一头撞上她的背,垂着修长的颈慌忙后退几步,几瓣花瓣沾到鼻子上,让它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却激起了更多的花瓣。
零落莞尔,笑容中却流露出更多的忧心忡忡,“如果我能如你一样就好了,不必有这么多的烦恼。”
它扬起头,乳白色的长鬃顺颈散落。零落轻揉它柔软的皮毛,喃喃自语,“这么安静不是好兆头……希望下一场战斗不会死太多的人……玄武王大概也累了吧?”
然而,天空中只有风拂过的声音。
她轻声叹气:“昨晚梦魇镜中一片血红,预示接下来的战争极其惨烈,但是没有转为青紫色……说明青龙国不会有灭国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