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想……”文襄是福康安的谥号,他去世之后,乾隆对他破格加封,赐了嘉勇郡王,即为文襄王。嘉庆没有说的是,原来当日乾隆已经定了太子人选,便刻意裁抑于他,有意选了家世平凡的喜塔腊氏做他的嫡福晋。这样嘉庆做皇子时,便会被亲王大臣们认定不受乾隆看重,并非太子人选,不至于
过早形成气候,只是没人想到,乾隆此举虽看似维护了朝廷稳定,却也让喜塔腊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皇上也无需烦恼。”皇后轻声道:“其实回想起来,妾根本就不是做皇后的人选。妾近日想来,只觉少年之时,外面天地是何等开阔。却比这深宫之中,要快意得多了。做了皇后,每日晨昏定省,白日饮食起居,俱有严令,竟也不得几时安逸。你在外看得是嘉庆二年,我这里却还是乾隆六十二年,又有几个后宫之人挂念于我?皇阿玛他……平日见他,也从来都是一般的不声色,他多笑几次也好,多责骂我几句,我也认了,可如他那般一言不发,我……我却怎能安心得来?这样的日子,我却是不愿过了,是以那日才找到你,想着……”说着说着,一口气渐渐用尽,也不能再言语,只在一旁轻轻喘气。
嘉庆看着皇后神貌,也不禁暗暗摇头,所谓帝王心术,在乾隆身上,可谓登峰造极。只是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术之下,却是多少如皇后之人的疑惑、惊惧、痛楚,甚至绝望……
想到这里,自己也喃喃道:“或许,这般命运,在那拉氏北返那一日,就已经注定了啊……我十二皇兄本是嫡出,他经术文章,远胜于我,可因为那拉氏的事,最后被立做太子的却是我。我对那时之事,也颇为不解,后来看了宫中档才发现,那年好多个日子,原本都是皇阿玛诏了那拉氏用膳,可她的名字,却被贴子盖住了,贴子上写的,都是我额娘……”
也或许正是乾隆中期,魏佳氏得宠,才让那拉皇后因嫉生怒,竟而断发。也正是魏佳氏受宠,嘉庆才以十五皇子的身份后来居上,被乾隆拟了太子,才有了喜塔腊氏做嘉庆嫡福晋的事……
可后妃受宠与否,又怎是魏佳氏一人可以决定?更何况,这些后妃侍寝的皇帝,乃是心术难以捉摸的乾隆。想道这里,嘉庆也只得感叹世道无常,竟使喜塔腊氏的命运,从三十年前起,就渐渐被吞噬了……
这时,皇后也渐渐换过气来,又对纽祜禄氏道:“妹妹,我身体如何,自己清楚得很,你也不必再劝慰我了。我知道,你是世家出身,早年就给十公主做过陪
读,宫里的事,你再熟悉不过。你性子也好,为人通达,不似姐姐我,这一点点痛楚,便受不住了。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你来坐。只是我尚有一事,想拜托于你。你才二十二岁,但绵宁他也小,你将来定是要有孩子的,只盼你到了那时,也能如今日一般,视绵宁如亲子,却不要冷落了他,让他也做这宫中的可怜人……”说着说着,气息渐微,身体也渐渐垂了下去。
绵宁这一年也已经十六岁了,可想着生母性命,已在旦夕之间,也不禁哭了出来,伏在母亲身上。嘉庆也和纽祜禄氏一前一后,贴住了皇后,想着让她少受寒冷之苦。这一家人夫妻相爱,妻妾相谐,母子相和,原应是平安和乐之家,却也经不住世事无常。
两日之后的二月初七,喜塔腊皇后去世,年仅三十八岁,谥为孝淑皇后。而念及乾隆此时犹尚健在,前线军务又急需军饷,嘉庆也根本不敢大办丧礼,皇后丧仪,竟只如前朝嫔妃般简朴。
玉琢文鸳质本坚,辉光温润永完全。
案头旧物仍长见,折翼单栖最黯然。
长托坚贞质,相依永不分。
物犹有如此,人事幻烟云。
此别日长久,空花总印心。
只余旧时物,一咏一沾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