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天下哪个耗子不偷油,哪个猫儿不偷腥?”听着邓林那句半是自嘲意味的话,小缃倏地拍案而起,那激动的拳头犹似抓住了某人的小辫子,而那兴奋的眼神犹似猫儿见到了耗子。
“然后呢?”小缃带着发光的眸子向邓林追问道。
“然后?”邓林迟疑了片晌,似乎没有明白小缃提问的意思,“然后我就回来了啊。”
“你怎么就回来了啊?”小缃猛地一跺脚,眼神里充满失望。
“那人家不肯见,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邓林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道,“人家吃胡饼吃得香,我又饿得慌,所以我……”这是一个诚实的回答,可在小缃责备的目光凝视之下,诚实的声音畏怯地低下了头,只有满腹饥肠大胆地为它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再说那时我不走不行啊,那送菜的两夫妇走的时候,那女的跟我说了,这墨家后门的栈桥等他们一上岸就会消失的,我那时要是不走,就只能在他墨家后门口喝一晚上的西北风了。”邓林低低地嗫嚅道。
窗外的西北风带着摧枯拉朽一般的淫威疾驰而过,在直棂与横棂纵横交错的窗格间留下了它野蛮的余威。
邓林的这趟墨家之行,在现实的饥寒交迫中结束了,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没有虚实相生的梦幻泡影,无惊无险,亦无果。
“原来这厮——”小缃忽然醒悟道,“这月魄小儿,不是贪财而是贪吃啊。”小缃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头,深凝的目光集中于虚空中的某一点,两片薄薄的嘴唇时而愤怒地抿到一起,时而又懊恼地向下耷拉着。
“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杏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让她的良心稍稍好过了些,但她的神色依旧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为什么他没有经历那些幻像迷阵?是因人而异?还是因时而异?为什么那月魄会说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杏娘在心底默默地思忖道。
不知怎的,她有一种直觉,月魄的那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但至于这句话要传达一个什么意思,她还琢磨不透。
“邓公子,小缃这丫头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也就罢了,怎能真的听从她怂恿一个人去那墨家。万一你有什么事,你让我如何过意的去!”杏娘略带一丝责备又自责的语气向邓林说道。
“娘子,别这么说,这次不是她怂恿的,是在下自己要去的,跟小缃娘子无关!”邓林急忙为小缃辩解道,然而小缃却不甚领情地斜瞟了他一眼。这小娘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邓林在心底嘀咕道。
杏娘严肃的目光在邓林和小缃身上一一扫过,而两个人却各怀怨望地对觑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公子的这番心意,杏娘心领了,只不过,仅此一回,下不为例。”杏娘郑重地言道。
邓林难为情地搔了搔头,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在下这次确实是鲁莽了,既无万全之策,也无必胜之算,就贸然造访,落得个无功而返。唉,所幸没坏了娘子大事。”
“今天你走这一遭,也累了,”杏娘微微一笑,转头又对小缃道,“小缃,你陪邓郎中一起去用晚饭吧。”
“娘子,那你呢?”小缃问道。
“厨房好像做了菜羹馎饦,你一会儿给邓郎中端两碗,顺便也帮我要一碗来吧。”杏娘淡淡一笑,于笑容中隐约地流露出了一丝久坐乏力的倦意,一向坚忍的杏娘甚少会在人前流露出这样力不从心的一面。
邓林和小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谁都不忍遽此离去,纵然那菜羹馎饦的香味是那样的诱人,纵然腹中枵然的滋味是那样的难受。
杏娘见二人谁都没有挪动脚步,不得不起身催赶二人:“去吧。赶紧去吧,晚了那馎饦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