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视线从膝上泛黄的纸张移开,瞟向庭园内。
曲折穿过上马鬃和树木的水流旁,设有石桥、摆置海角型石制灯笼,恒藤香织的视线就停在那只石制灯笼上,睹物思念起故人。
那只濑户石制灯笼,造型别具巧思,是她特地要姬野找来点缀的添景物。
「姬野走了?」开口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瘖瘂哽咽。
「是的。」明日香恭谨答道。
记忆中,这里是老太爷在世时最爱待的地方,经常会叫爷爷到这里陪他。
老太爷盘坐室内,或是沉思、或是和爷爷一在室内、一在庭园聊些漫无边际的话,室名仍是「玄金室」,只是物换星栘,眷恋在此的主人变了,室外穿梭花间的偃凄身影也消逝了。
「一花她也……」陪著她嫁入恒藤家,总是在一旁帮著她、和她分享忧伤喜乐的好姊妹,也走了吗?
石桥旁的仓吕波枫,是她们俩一起栽种的。
有一花的心意,也有她的期许。
「是的,奶奶她走得很安详。」
恒藤香织哀恸泣道:「从你们离开……这么多年来,不曾回来住过,她当然是走得……安详……」再来是否就该换她了?
望著老人家泪水滑过脸庞,明日香启唇欲语,但老夫人鸡皮般的容颜颤抖转剧,让她将辩驳咽下,承揽所有过错。
「一切都是小绿的错,请老夫人别怪罪……」
恒藤香织拭乾眼泪,「小绿没错,大家都没错,所有错都是我造成的。」
接连的打击,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击溃,恒藤香织自暴自弃的一肩揽错,让她不舍的蹙紧娇眉,张口欲言,却发现只是客人身分的她不知该说什么。
「老夫人……」
在来见她之前,一方面因她午休末起;另一方面,是大雅耐不住饿而嚷嚷,颛叔於是先带他们去用餐。
在他们用餐时,颛叔娓娓道出这些年,发生在本家的零碎琐事。
离开这里的十五载,围墙内的许多事已经事过境迁了。
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有情义却不善表达的老夫人成了被众人误解,被孤独包围的傲强老人。对於老夫人与大少之间的冲突,全部人一致倒戈向大少,没人怜惜老夫人的柔软内心。
听得大雅眼眶红通通,心疼起未曾谋面的老夫人,傻气的想为姬野家的大恩人报仇。
素帕擦去眼角泪液,恒藤香织眼神坚定地望著她。「房子你留著。那原本就是我要给你的,只是请一花代收、代管。」
在泪水夺眶前,明日香俯身趴伏向榻榻米,脑後长长的麻花辫跟著垂落。「老夫人给姬野家的恩惠已经太多,若再收下……小绿穷尽一生也还不起。」
盈眶的水气瞬即翻落,一朵朵渗入榻榻米中。
情愿它廉价地消失尘埃,也不愿为了赢取同情,秤斤论两地暴在人前。
此刻,她终於明白奶奶为何非要她走这一遭的用意了。
奶奶她临……仍惦著她不放——
恒藤香织伸手搭在默默流泪的小绿头上,满眼的心疼。这孩子的心纤细如娇兰,若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会不会伤了她呢?
「老实告诉我,你会怪老爷当年的决定吗?」
「不会。」是曾经,如今已淡忘了。
「将来的打算?」恒藤香织伸手将她扶起。
「大学毕业後,我就在学姊家的花甜农场帮忙,这次是向她请长假回来的。」盈盈凤眸对上被泪水洗涤过的萃亮老眼,语调如眼波般,清冷冷的没有一丝多余情感。
也就是说她会再回去。这让恒藤香织蹙起眉头,「花甜农场?那在哪里呢?」
「富良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