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到底是从隔壁的李嫂子家借的,婆婆丁炖猪肉。
说是个肉菜,但是汤面上飘着的全都是碧绿色的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整碗汤里都捞不出三块肉。
顾溪第一次吃这种野菜,有点苦,但是很清香,可能是饿了,她吃得很满足。
赵荆山也吃得很满足,他本就不是个挑食的人,顾溪就算不去借菜,只给他吃盐水土豆,他也能吃得很饱。顾溪捧着碗,看见赵荆山像喝粥一样喝掉他的那半碗野菜,先是傻眼,而后笑着小声道了句:“真好养活。”
赵荆山没听清,抬起脸问了句:“嗯?”
“吃你的。”顾溪又给他剥了一颗土豆,“吃饱了快点睡觉,趁着药劲儿还没过去。”
刘大夫给开的药里有镇痛的药材,但是也就能坚持一两个时辰,要趁着这段时间赶紧睡觉,若不然腿疼了,怕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赵荆山没有再说什么,他折腾了一天也疲惫极了,吃好了饭躺下去,没一会就轻轻打起了鼾。
赵荆山睡着时,顾溪的土豆还没吃完。她听见鼾声看了赵荆山一眼,柔暗的灯光下,赵荆山的五官更显得棱角分明。顾溪心道,他其实算是个好看的男人,只不过不太符合年轻女孩的审美。这么想着,顾溪把剩下的半颗土豆放回盆子里,吹灭了灯。
摸着黑将碗筷和炕桌都收拾好,顾溪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边轻轻关上了门,洗漱后回了自己的西屋。
北方人家睡炕上的时候,要先铺一层褥子,再盖被子。
躺在硬邦邦的青花褥子上,天色已经不早,但顾溪翻来覆去两下,睡不着,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好像在被虫子咬似的。顾溪闭着眼,揪起一撮棉花揉了揉,叹了口气。顾巧梅到底对这个家有多不上心,这棉花怕不是七八年都没有重新弹过晒过,已经硬了。
顾溪想起隔壁的赵荆山,她这边的褥子不舒服,赵荆山那边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溪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念叨着,等过几天有空了,得把家里的棉花都拆了,找棉花匠去弹一弹。觉都睡不好的话,这日子可怎么过?
……
月
上中空的时候,赵荆山和顾溪一个住在东屋,一个住在西屋,都已经睡熟了。
村西头的高粱地里,张玉宸吹着冷风等到两眼发酸。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张玉宸肩上背着个打着补丁的藏蓝色包裹,一会在田垄之间焦急地走来走去,一会又抬脚愤怒地踹上一旁的高粱杆。
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张玉宸累得实在站不住了,双手捂着脸蹲在地头歇了一会,嘴里喃喃念叨着:“顾巧梅,你说了要和我今晚走的,你可别骗老子?贱女人,蠢女人!”
时值五月,夜晚的田间还是有些冷,张玉宸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吸着鼻涕盯着高粱地发呆。无数的高粱叶子像是重重鬼影,被夜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响声,张玉宸渐渐害怕起来,忽的想起这片地方是前朝的战场,不知埋着多少冤魂,脸色更加发白。
正此时,不知哪里飞来一只灰鸟,嘎嘎叫着落在了张玉宸的头顶,张玉宸终于“哎哟”了一声,裤子差点吓得尿湿,抱着包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五月的天已经亮得很早,没几个时辰,家家户户就做起了早饭。
张玉宸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半死不活地拖着脚走到了赵家的门口,一抬眼,看见了赵家房顶冒出来的袅袅炊烟。
房门忽然打开,露出顾巧梅那张熟悉的脸,手里端着一盆水正往外泼。里头好像有谁叫她,她应了一声,急匆匆关了门往回走,裙摆被门夹了一下,她重新把门打开扯了扯裙子,才又回去。
举止形容均是自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