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春池又一次经过了双生镇。
如今的双生镇,已不是她记忆中那温暖人间的模样了。整整下了两个月的大暴雨,镇子附近的稻田和牲口都被洪水淹没了。听说双生镇附近有个小村落,因为暴雨引发了泥石流,全村都给淹了,死了许多人。双生镇今天又刚遭遇了一次空袭,死伤无数。春池和小沧海放眼望去,路边尽是张大了嘴,痛苦扭曲的脸。耳边尽是呜呜呜呜的怪声。那是还没死的人,躺在地上疼得受不了的声音。他们走得越久,周遭就变得越安静,因为路边哀嚎的人渐渐都死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暴雨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继续无情地摧残人间。无人理会的尸体浸泡在肆意蔓延的污水中,腐坏发臭。四处弥漫着难闻腥臭的稀烂味道,是死亡的气息。
小沧海这一路,眼中都含着滚烫的眼泪。春池虽活得够久,也没见过这番人间炼狱的景象,她一路静默,超度亡魂。
春池和小沧海的就这样裤管儿搅着泥泞,一路向前走。路上,有时也会有人同行,都是与他们一样,计划逃往明州城的难民。鸟岛国现代文明的枪炮声从未彻底停止,时不时地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就这样生死未卜地走了几日,春池和小沧海也不怎么害怕枪炮的爆炸声了,因为比死更可怕的,是饿。下山时带的干粮已经全部吃完了,他们无力去恐惧,也无力再悲痛,全身内外仅剩下一种知觉,那就是空洞而纯粹的饿!
就在二人饿到有些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的时候,天色黑了下来,暴雨又气势汹汹地袭来。斗大的雨点砸在二人头上,雨中行路,又湿又冷。他们躲进路边的一个村落,看见村落边缘有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土地庙很简陋,门前种了一棵歪脖子的老樟树,一副褪了色的对联黏在门框左右。
上联:土能生万物
下联:地可发千祥
这小庙虽破,至少还能挤在里边避避雨,二人决定借宿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土地庙里的霉味混杂着畜生的粪便气味,吸一口气,叫人有点想呕。空气虽然潮湿,可这破庙的屋顶竟没有一处漏雨,坑坑洼洼的地面也没有积水,积着一层厚厚灰的案台上,不知道是谁,放了一篮子馒头,正滋滋地冒着热气儿。
春池和小沧海猜想,这些馒头应该是谁放的贡品,但他们实在是太饿了,已经饿得两眼发昏。春池带着小沧海,虔诚地跪地三叩首后,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吃下肚。吃得差不多半饱,春池将没舍得吃完的几个馒头悄悄地藏进了自己胸前的上衣里。晚上把一双手牢牢地按在胸膛布衣上,方才安心睡去。
天亮了,雨也停了,春池和小沧海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灰头土脸地逃难。
二人正准备离开,小沧海瞥见土地庙不远处的一间破民宅里,有个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二人走了过去,那是个大约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没了家人,断了口粮,正躺在家门口的地上,眼看就快要饿死了。
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春池忽然想起了当年跌到灵谷峰山下的自己。那遥远的记忆,已经过去了九百年。故乡的面貌与故人的面孔都开始模糊起来,可她躺在雪地里等死的滋味,九百多年后,记忆犹新。
虽说春池也怕饿,但毕竟死不了,顶多就是饿得难受,可她还得顾着同行的小沧海,便准备狠心离开。可这小和尚却是个菩萨心肠,一个劲儿劝春池,要她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
春池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悄悄从布衣里掏出了两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馒头,喂给那可怜兮兮的孩子吃。孩子吃了馒头,渐渐睁开了惺忪迷离的眼。
如今饿殍遍野,救了这个,也顾不了那个,春池正要离开,那孩子脏兮兮的小手,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衣脚。孩子用十分虚弱的声音问道:“姐姐,能告诉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