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疏影反应过来,梨落已经跪在长桥的木板上。
“你这是何苦来?快起来!”疏影赶紧俯身去拉梨落的胳膊。
“不,姑娘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梨落还是那么坚决,“我恨我没有早点看清安月的为人,让姑娘今日蒙受不白之冤!”
疏影其实也舍不得忠心耿耿的梨落,但她深怕自己这样,会连带着梨落一起受苦,不免耽误人家的一辈子。
“起来,我还要收拾东西,过两日才走,此事容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你的身契在三奶奶手上,我做不得主,你可以求求她。”
刘锡瑶扶梨落起来,“好丫头,我看你们两个真是亲厚如姐妹,自然是同意的。怀庸侯府的日子未必好过外头,外头的日子也未必比侯府轻松,左右看各人造化了!”
“梨落谢过三奶奶,谢过姑娘。我可以对天发誓,今生追随姑娘,不离不弃!”
疏影心中感激不尽,没有多言,只是抱着梨落哭了一大场。
二月初二日清晨,谢晟赶了一辆牛车来到怀庸侯府西偏门,要接女儿回家去。天气阴沉,正下蒙蒙细雨,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乍看与前来侯府送货的农夫无甚两样。
门口的小厮见有人来了,冲谢晟喊道:“哎,那个老头,你车上没有东西,到侯府来做什么的?”
“来接我女儿回家。”
“你女儿是哪个房里的丫鬟?可交代过主人了?”
谢晟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明疏影的身份,便支吾道:“已交代过了,小哥放心就是。”
小厮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回到门房里去,“这鬼天气,怪闷得慌,真叫人犯困……”
谢晟把牛牵到路的另一边,将绳子系在一棵大杨树上。仰起头往向远处云雾中的旸山,如苍龙脊背般绵延起伏,有压迫之感。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收回目光。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辰时,看天色是快到了。
等了两刻钟,门里才算有了些动静。几个粗嗓门的婆子搬来了行李,跟门房的小厮快速交代着什么。
江北土话,谢晟听不甚懂,只由着他们一样样的装上牛车。这些物件里依稀能分辨得出来的就有一把膝琴、一只樟木箱子与一个妆奁,都用油布包着,便淋雨也不会湿。
再等了一刻钟,疏影和梨落带着随身的细软包袱出来了。
她一身素色衣裳,手腕上戴着徐夫人给她的翡翠镯子,和来到侯府那时的打扮是一样的。在侯府领到的份例衣饰布匹,她一件也没有穿过,一件也没有带走。
除了那支凤凰金钗,在这阴雨天里是唯一的一抹鲜亮色彩。
谢晟有些不相信面前这姑娘就是自家的阿蛮。一别七年,阿蛮已经出落成婷婷少女,玉人其颀。而他再没有了昔年的意气风采,就像块在风雨里逐渐衰朽的老木头。
疏影把伞略抬了抬,一双婆娑泪眼直直地凝望着父亲,“阿爹,我们回家!”
两个女孩就坐在车尾上,牛车一走,脚下的路便一点点向前延伸出去。疏影一直埋着头,不愿再多看这伤心地一眼。
脑中忽然浮现出她来此之前绣的那幅鸳鸯被面,红羽绿水,恩爱交颈,最后一刀两断。
这回,是彻底断了。
他们离开后先是渡江去了申屠府,徐夫人派人在码头把她们一行人接回了府中。见到故人如此,看到义女如斯,徐夫人潸然掩面,无法自抑。
秀芹也在,姊妹两个走到内院屋里说话,她拉着疏影的手痛陈怀庸侯无理,害她夫婿又害她亲朋。
疏影看四下无人,褪下那只春带彩的玉镯,悄声道:“芹儿,这镯子原本就是大娘预备给儿媳妇的,我从去年夏天一直戴着也不成体统,今天我便交还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