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盐帮驻地。
“……总之,先师能赶到这里来接应我,我还是很意外的。这一路山高水长,艰险云集,如果可以跟熟识的人一起走,又有谁会愿意雇镖局呢?”
“教主说笑了。虽说那胡家镖局里没有我们的眼线,潭州府里可多得是。刚一接到飞鸽传书,我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分别往建康乃至建康以南,生怕会被那个姓穆的捷足先登……”
“一切能如此如此顺利,便好,便好。”
杨舒将目光投向了手里的茶盏,注视着茶水中的茶叶时卷时舒。山庄外的园林里,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在远方轻响,时而像是远在天边,时而又像是近在檐下。
一只云雀落在这堂屋的门槛上,对着侍从不小心落在那里的饭粒啄了几下,很快又飞走。坐在堂屋里的杨舒出神地注视着它,幻想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只云间漂泊的鸟儿,不过是几颗煮熟的饭米粒,便足以让自己开心很久。
与他同坐在堂屋里的那人,是洪州节度使张珣。未曾考取功名之时,他曾是杨舒所在私塾的教书先生。
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曾经亲眼看着杨舒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孩子,逐渐成长为如今这个饱经风霜的大人。
他循着杨舒的目光看向那惊飞的鸟儿,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杨舒幼时的样子——幼时的杨舒天资聪颖,又天生善心,喜爱生灵,寒窗时期便时常被檐角的飞燕吸引去了注意。
那时的张珣打心眼里认为,假以时日待这孩子日后考取功名,必定会是一位造福一方的好父母官。
奈何,造化弄人……
想到这里,张珣猝不及防间突然发问:“舒儿。你真的打算将胡家斩尽杀绝?”
杨舒一时无言沉默,只是暗自垂下目光——平时,他一直唤张珣为先师,而张珣则一直唤他为教主,各自安守本分,倒也相安无事。
怕就怕这平静时候里的突然发难啊。
杨舒不想多言什么,只道:“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事业。”
“几年前的江南盐案,胡家几代忠良,究竟还是晚节不保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张珣悠悠道。“那个胡姑娘恐怕正是胡大人留下的最后血脉了。”
杨舒:“我明白。”
“你这事做得不地道。”
杨舒:“但我必须这么做。先师您年过半百,才勉强混得如此一份钦差。徒儿不能指望您能帮我打通江南两路官商,每日辗转反侧,凡行诸事,只能慎中又慎。”
“你以为抓住了胡镖师,你就能掌控江南两路盐商了?”
杨舒谨小慎微着笑道:“只是多那么一点可能性,也是好的。咱开门做生意,或许本可以凭借着好货赢得口碑……多结识几路熟客,又有什么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下令追杀他们?”张珣无情地戳穿道。“舒儿,我不想这么说——现在的你,真得很像个伪君子!”
还等不及杨舒作答,二人便看到园林中一个匆忙的身影赶来通报重大事宜。
“报告教主!魃王她回来了,伤得很重!”
杨舒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你退下。”
听闻这个消息,那张珣反倒是大惊失色。
杨舒继续刚刚的话题苦笑道:“君子?何谓君子?又何谓伪君子?我要做的事情不是为民请命,仙师您知道那不现实。我要做的,是颠覆整个大宋的格局。我要做的,是改变这个时代!”
张珣汗颜道:“璇儿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
即便是多年不见,张珣仍然记得,他在潭州某私塾执教的时候,柯璇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女儿。
他明明记得,那孩子……
杨舒似是没听见一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