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慈宁宫里消息都传遍了,说小黄这回把天给捅漏了,主子万岁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圣意震怒,指着佟六儿问,太监也是人,打人不打脸,这狗奴才也不知仗着谁的势,乾清宫的人都敢这么欺负,连主子都没放眼里,敬事房总管还要吃饭的家伙干什么?!
掌灯前,大黄总管就已经在太后屋子里跪着,被太后狠狠骂了一通。说他装了狗尾巴就以为自己是狼,其实什么东西都不是!自己没活明白呢,还收那么些个干儿子,一个个惹事生非,无恶不作,平日不伸手去管?自己这会子撇得干干净净,上慈宁宫哭来,有什么用?
其实都明白,太后那么精明个人儿,什么事不知道?只不过以前听到小黄的劣迹,瞧着大黄总管面上,睁一眼闭一眼,当没听见。这回惹大祸了,连太后都有了不是——归根到底,大黄仗着谁的势?还不是慈宁宫!活活的打了老太后的脸,外面说起来,那可是慈宁宫大总管的干儿子,可不让她恶心的慌吗?太后正觉得丢人呢,大黄总管自己还撞上来了。
骂着骂着,又想起玉荣,老太后庆幸自己犹豫了几天,要不然,这会子给玉荣赐了婚,让旁人怎么想她?还给这种东西赐婚,慈宁宫的脸面丢的可是彻彻底底了!
大黄总管涕泗横流,他何尝不知道这会子来是讨骂来的?可是要缩脖子躲起来,回头惩戒会更重。为什么呢,主子没消气呀!
所以大黄总管深知太后的脾性,他来了,让老太后撒足了气,这大事就能化小,小事,,,今天可真不是小事!他来也不纯粹为求情,人都打成那样了,还能看吗?活是活不成的,就怕连累自己,被万岁爷一起打发了。
大黄总管偷偷擦着脑门上的汗,听着太后的申斥,暗地松口气。只要太后主子能骂出来,自己的命还有顶戴就保住了。
果然太后最后只罚他跪在廊庑下,思过去了。
乾清宫里,郭谦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给主子万岁爷丢脸了,都是奴才心性不足,本来想忍来着,为了主子又多嘴辩了几句,手脚又没功夫,被人欺负了,奴才就该死,求万岁爷赏了脸面,让奴才去了吧。”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坐在大花梨木案后,一本奏折一本奏折的看,一个字也没看进脑子里。
郭谦进乾清宫后,一直都恭谨谦和,从来都不会大声跟人说话,这么绵软的一个人,送了趟衣裳就被扒了裤子——回来他也仔细看了,里衣扯了两块耷拉着,好在外面的长衫尚能遮丑。只是脸上的白净成了烂泥污,脸上开了杂货铺子,简直没了人样。
这会子他在地上哀哀的哭,皇帝的一颗心揪的极紧,喘不过气来。
他在犹豫。方才他气头上,直接命人拿了犯事的太监,呵斥了佟六儿,佟六儿不敢多嘴,亲自去打发了小黄,回过头,又瞅机会递话,那小子仗的是慈宁宫黄池的势。
打狗看主人,挖出秧子带着蔓,这事好像急躁了,其实回头悄悄处置了更好。如今闹的这么大,太后那里不好见面。
可听到郭谦自己要杀自己的头,他心里又怜又气,自己跟前的人都怕成这样,又哪里来的天威?在郭谦心里,自己连他都护不了,还当什么皇帝?
皇帝自己觉得杀伐决断睥睨天下,可其实每逢遇事总是前瞻后顾,算计太多,轻易拿不定主意。这会子听郭谦要寻死,终于下定决心,过来亲自拉郭谦起来。
郭谦揉了揉眼睛,满眼依恋看着他道,“奴才让主子为难了,奴才真是万死!”
殿里人早都退出去了,没人敢进来。皇帝解了自己的汗巾子,一点点细细的替郭谦擦脸上的脏污。郭谦巴巴的盯着自己的主子,深怕一眨眼就看不着了似的。
皇帝只顾仔细给他擦拭,并不去瞧他的眼睛。良久才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