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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

    周蔓用薄荷水,清洗了身体和头发,在太阳底下晾干,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卧在床上等待。

    一直等到傍晚,摄影师才被众人簇拥着进屋来。

    看见周蔓的瞬间,他怔住了——

    女孩穿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裙,盘坐在床上,

    头发从她的两鬓分开,像一条蓬勃的黑色溪流,从床头一直蜿蜒到他脚边。

    那张饱·满浑·圆的脸,就浮现在这条溪流尽头,纯净洁白,仿若飘着一层雾气的雪山。

    她的眼睛羞怯地低垂着,睫毛在脸上,映出两道窄窄的暗影。

    摄影师沉默着,胸膛安静起伏,好像有一只鸟藏在那里呼吸。

    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瞬间变得更白了,像白炽灯笼罩的墙皮。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的五指开始颤抖,然后猛地从胸前抢起相机,修长的食指吻住快门。

    空气激烈碰撞,尘埃飞舞,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撕裂开,周蔓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紧接着,这个声音,频繁疾速地出现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摄影师入魔般拍摄着眼前的少女,他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寻找着最适合的角度。

    时而睥睨时而匍匐,像是在这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屋子里迷了路。

    天色渐暗,随行的人都已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周蔓和摄影师两人。

    摄影师的眼睛,藏在相机后面。

    周蔓的脸,藏在头发深处。

    一片寂静中,他们彼此寻找,彼此试探,快门声不绝如缕。

    周蔓觉得有些头晕,眼前这个人,有时好像离她很远,有时又近得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跟随指引做出不同的表情和姿态,四肢前所未有地轻盈。

    夜深了,月光落进屋内,摄影师拍到第1000张照片后。终于放下相机,精疲力竭地站着。

    他的肩膀松垂,眼睛却还攒着劲,顽固而温柔地落在周蔓脸上。

    修长的脖颈,轻轻转动,好像眼眶中长着另一个镜头,要把周蔓的每一个举动和神态定格。

    在摄影师的注视下,周蔓只觉得身体又痛又痒。

    她拨了拨长发,伸手拿过那只青色的竹篾筐,对摄影师说:“请问,能为我编一次头发么?”

    摄影师眨了眨眼,轻点头,挪到周蔓身后坐下。

    从他的身体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温热的呼吸,融化在黑夜里。

    摄影师拾起一把头发,手腕触电般颤栗。

    他编发的动作异常缓慢,好像在周蔓的头发上,记录着时间。

    分成几股的发辫,每缠绕一寸,窗外的光线,便在指尖游动一点。

    光线和发丝,不断交叉捆绑,精致的纹路缓慢下移,最后被紧系在发尾。

    摄影师匍匐在周蔓的脚边,用一根紫色发辫,完成收束工作,扶着麻木酸痛的膝盖,缓缓起身。

    影子落在床头,天光已经重又亮起来。

    周蔓靠在墙边,抚摸自己精致齐整的发辫,她抬头看一眼摄影师,又看了看身下晦暗破朽的床板,然后起身。

    一步步挪到摄影师身前,伸长手臂将那根长辫绕,在摄影师的腰间。

    一圈比一圈紧,一圈比一圈缓慢。

    做完这一切后,周蔓仰起头,吻住了摄影师的嘴角,嗫嚅着说,你带我走。

    摄影师把周蔓带走了。

    而周蔓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那个青色的竹篾筐。

    离开镇子,摄影师带着周蔓,登上轮渡、火车,和摇摇摆摆的拉货三轮,穿梭在城市车道和泥泞的山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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