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之后。在医院躺了几天,基本能活动了。
我和我爸提出要出院,他自然不肯,再度脸红脖子粗,说什么砸锅卖铁,也要把我给救了。
我理解他,也不想和他吵。
于是,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爸,你的花园在哪里?”
他皱着眉头看我,骂了一句:“神经病。”
我补了一句:“就是《牡丹亭》,杜丽娘的花园,你博士论文写过,论杜丽娘的花园,你的呢?你的花园是什么?”
他不说话了,他大约是没想到,我竟然翻出了他的论文。
……
我们俩之间达成了妥协,治疗的事情,可以商量,但是我必须搬回家住。
至于脱口秀的事,他主动说,只要我高兴。
于是,我彻底将工作辞了,只是每周三晚上去酒,说开放麦。
他开车接送我,坐在最后一排,皱着眉头听。
相比较下来,杜丽娘则赏脸得多。
她坐在我爸边上,笑得前仰后合,幸亏我爸看不见她,否则一定更加绝望。
他肯定想不到,他研究了好几年的大家闺秀杜丽娘,一点都不端庄。
其实场子里依旧没什么人,每次也不过就是三五个人,我的段子好像依旧不太好笑,但是我倒没那么紧张了。
我能站在台上,就和几个零星的观众,挺自在的调侃,自己是个失败的脱口秀演员这件事了。
我每天晚上都和大家聊,放弃躺尸的N种办法,之前为了躲甲方的十种策略等等。
说了几次之后,我在有一天晚上,只有四个观众(有一个还是我爸,杜丽娘不算)的时候,说起我想找到一个愿望,能让自己像杜丽娘一样,还魂归来,但是我失败了。
结果,那四个观众,被我说哭了俩。
……
晚上,我爸开车带我回家,和我说:“明天晚上,我送你过来之后,就不进去了,你结束了和我讲,我来接你。”
我以为他生气了,没说话。
倒是他接着说:“这个什么脱口秀,是你的花园,不是爸的,坐着有点难受。这附近有个书店,我上学的时候老来,正好去,查点资料。”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书店,很老的书店了,不过他已经很多年不去了。
我说:”好,我也可以去书店找你。“
他应了,没再说话。
一辆接着一辆的车,从眼前驶过,高楼里的灯如星点,低悬在城市的上空。
我记起我爸那篇论文里的一段话:”当杜丽娘走进那片春光如许的花园时,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安放自己真实生命的秘密之所。
那个秘密之所,对于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意义,意义只对于她自己开放,那是因为只有在那个花园里,她才是真实的自己。
……
冬天的时候,我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住进了医院。
身上很痛,哪里都疼,化疗之后掉头发,成了最小的困扰,吃不进东西,总想吐,还便秘。
我爸倒是平静,他有时候会给我读,他正在写的东西。
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和李商隐杠上了,我其实也听不太明白,也不晓得他写这些有什么用,但我知道,这是他的花园。
我偶尔还是会想段子,给同屋的病友说。
他们是真的很捧场,在他们面前,我可以把生病这件事说进段子里,大家都挺能感同。
珍妮苏和张真都来看过我。
珍妮苏眼圈红红的,张真看着也有点难过,他把红丝绒蛋糕放在我的床头上,说:“想吃就打电话给我,我送过来。”
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