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帘的细雨总算被密林阻绝。这是新绿的春日才对,怎么槭树叶竟是一片红,映得岩石地如一面热情红镜。
车窗、挡风玻璃著了火似的,燃著松流远的倒影。“多明我——”
后座的少年闷应一声,似乎将脸埋在枕被里睡大觉。
“醒醒,多明我,快到雅家了。”
少年这会儿没声没息,睡得正舒服。
松流远撇撇嘴,关掉音响。
福斯T2犹如面包出烤炉般地,脱离槭树林形成的红色隧道,弯过L路口,坡度和缓的道路,悠然远抛,像条彩带卷裹著矗立于凸岩台地上那幢别墅外围庭院。
家家户户有小运河、绿草地,雅家那幢房子——侧观起来——像是盖在威尼斯的苏格兰式农庄,粉红蔷薇攀扶屋宇,遮檐盖壁,柔和了中世纪骑士盔甲色彩的岩石外墙,不那么冷硬,多点浪漫。
漆白围栅出现时,与车道平行的运河折了一个直角,切入私人庭院,中断围栅的连接,那是一道敞开的水闸门。闸门内,可见幽舟飘荡,岸畔垂柳像个打盹的摆渡老人,疲弱摇曳。
车子沿车道往前驶,路旁已不是小运河,换做绵延的漆白围栅。没一会儿,到了围栅入口大门。门大开,天地欢迎之手似的延揽访客。
松流远将车子驶进雅家庭院,滚动的车轮压过一片大草坪。草坪边界线上,横亘的荷生榆成荫,仍掩不住后方高耸的主屋。车子行至某棵榆树下停妥,松流远回首,隐约听见少年低低的鼾声。睡熟了,就别叫醒。松流远迳自下车,视线朝向雅家正门。
门厅站了个人,似乎等待一阵了。
“流远!”那人大步跨下台阶,通过喷水池小院,急走而来。
松流远也走过去。“雅倬,好久不见了。”
两个男人相互握手,拍拍彼此的肩。
“现在才到,搞什么耽搁这么久?”雅倬叨念,指指屋子一楼大窗。“代代以为你迷了路,说你太久没来肯定忘了怎么走……”
松流远一笑,眼神往屋窗移。雨后斜阳在那儿折出一道虹,有抹影子隐隐晃动,瞬间消失,徒留孤虹。
“你居然还在开这辆车”雅倬惊讶带疑问,似乎比较想说“该进废铁场了”。
松流远回眸盯著雅倬。“你当年保养得佳,性能一直不错,现在想买回可不只两千八百美元——”
雅倬低哼一声。“你尽管留著开,我不当嬉皮很久了。”年少轻狂总会过去,他早不穿牛仔喇叭裤、不留长发,更没时间手工染印写反战标语的T恤。
几年的外交官生涯,让雅倬褪脱了嬉皮气,昔日崇尚自然、无拘束的美好年代,只能当作是心中永恒的回忆。
雅倬叹了叹气。“走吧,进屋再说。”走了几步,他停住,想起一件事,回望松流远。“你那个‘养子’呢?”无间断的友谊联系中,松流远曾提过收养恩师独子的事——婚就为自己搞了一个“父亲”身分。
“‘年轻爸爸’这可炫了。”雅倬语气认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调侃。“该说你有半点好运吗?”
松流远挑眉。这是什么好运?“多明我从没当我是他的养父,我们像朋友。”他淡淡地道。
“你说那个孩子跟代代一样大?”雅倬半问,只是想再确定。
“今年满十七。”松流远脑海想起那个驾驶小船的十岁女孩……也十七了——大窗那抹倩影,的确姱修,有个成人模样。
“十七岁——难搞的小大人年纪。”雅倬皱了皱眉头。“男孩倒好,你这个‘年轻爸爸’尽可能享受与你的男孩打球、亦父亦友的乐趣;如果是女孩,别说打球了,你随时得小心翼翼对待她的敏感与纤细……能说你不好运吗?”
松流远笑了起来。“看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