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好一阵,待听得大老爷叹息,七姜忙道:“父亲,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您……”
“不妨事。”展敬忠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姜儿,人与人不同,性情喜恶千差万别,你认为应该做的事,换一个人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在乎或没有心。这话听着,像是在为我自己开脱,是有那么些意思,不过,爹是期盼你将来,能更宽容地看待一些事一些人。”
“我记下了,父亲,您别生气。”
“爹不生气,爹也会好好想想你的话,姜儿,多谢你。”
七姜不敢当,急得要站起来,被张嬷嬷给按住了,说膝盖上的伤一会儿又该撕裂了,展敬忠也劝她不要乱动,叮嘱了几句后,就要离开。
“父亲。”但七姜叫住了他,问道,“您打算告诉怀逸吗,眼下家里只有张嬷嬷几人知道,不会传出去,我原是要等怀迁回来商量,和您商量也一样。”
展敬忠道:“先不要告诉他,倘若能不让萧氏露面就送回去,没必要再惊动更多的人。”
七姜说:“可是母亲分析,姨娘跑出来必定是想儿子了,她兴许会去学堂外等着怀逸,那么怀逸一定会遇见。”
展敬忠道:“她很在乎怀逸的名声,倘若在学堂外露面,等同是向所有人嚷嚷怀逸是姨娘养的,她不会这么做。”
七姜想了想,这话虽有道理,也难保万一,便道:“怀迁回来后,我再与他商量,若有别的法子,再让怀迁来禀告您。”
展敬忠道:“你好好养伤,这件事,爹和怀迁会处理好。”
这之后,张嬷嬷送大老爷出了门,急急忙忙就跑回来,催促丫鬟将屏风撤下,便哭笑不得地说:“我的小祖宗,那可是您的公爹,是当朝太师,那些话您可真敢说,哪有儿媳妇说自家公爹是算盘珠子的?”
七姜难得不霸道,反而说:“是呀,我怎么就说出来了,嬷嬷我这会儿后悔,你信吗?”
张嬷嬷无奈地笑道:“不过说都说了,后悔也不管事。”
七姜问:“你们看见父亲的脸色了吗,是什么样的?”
映春在一旁道:“大老爷瞧着不像生气,反而有些伤感,叫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张嬷嬷点头:“奴婢一开始还觉着好笑呢,但看了眼大老爷,也就笑不出来了。说实话,萧姨娘那事儿,大老爷当年也是被亲娘算计了,撇开这一件,再撇开他为了朝廷……”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七姜都听出来了,笑道:“嬷嬷,东一撇西一撇的,要想找出父亲对母亲的好,要一层层扒开那么多的事,我们这些局外人都说不下去了,可母亲忍受了二十多年。”
张嬷嬷叹气:“谁说不是呢,大老爷和大夫人之间,真真清官难断家务事。”
且说这一晚,展怀迁彻夜未归,晋王府内搜出的罪证,涉及贪赃、叛国,乃至烧杀抢掠。
再有,清点收押王府内的家仆时,有几个丫鬟哭着说是被人强行送入府中,被晋王行非人之事,她们不曾卖身为奴。
经核对王府家奴卖身契后,类似这般被强抢来的年轻女子,多达十数人。
两位侧妃对此供认不讳,说是为了满足晋王见不得人的欲望,但凡他多看一眼的女子,能抢的都抢来了。
累累罪状,令人发指,展怀迁审到后来,对晋王的憎恶,又一次转移到了皇帝的身上,谁都知道,放纵晋王活成一个畜生的,就是他这个当叔叔的。
黎明时回到家中,展怀迁坐在屋檐下的围廊上,捧着一碗滚烫的黄米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此刻厨房的丫鬟又来,端着刚出锅的煎饺,油汪汪香气四溢,展怀迁下意识地回眸看了眼,笑道:“这么香,少夫人该闻着味儿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