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九月乙卯,亥初一刻。
维州,薛城县,某处。
张翊均从腰间摸出一柄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由于暗渠里有些潮湿,费了些劲儿才擦出火苗,刚好可以照亮前路。暗渠一开始很宽阔,能容得下两人并排。而虬髯大汉似乎本来就不需要照明一般,直接走到张翊均身前,极为娴熟地在暗渠里带路。
暗渠微微倾斜向下,且越走越窄,很快便只能容一人通过,虬髯大汉身材宽硕,已经几乎是侧着身子前行了。
向前二十步,左转十八步,再右转十五步……
张翊均默默地记着,暗渠里阴气潮湿,火折子光亮渐弱,且仅有一柄,还只能用半盏茶的工夫。
自一年前,先前在维州的暗桩被杀,而后便有消息称维州守军被大批遣散,仅留下不足千人。然而根据自己近一年的观察,维州守军恐怕只有不足五百,而薛城作为维州府衙所在,也只有是其一人促成。其他僚佐看在眼里,若是没有一丝好奇,是不可能的。
“张翊均啊……”李德裕边说着,默默放下呈报,侧眼看着火炉,“某去岁在任义成节度使才与之相识,经由一京中‘友人’推荐来入我幕府。其身世我了解不多,但他虽然居才,却不愿为官……”
“居此才,不愿为官?是否……有沽名钓誉之嫌啊?”
李德裕没有正面回答,这反而让李淮深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见泉水还未开,便马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翊均祖籍本是浙东吴郡,其祖父在德宗皇帝朝,官至中书侍郎,兼领两镇节度使,加同平章事……”
“同平章事……”李淮深有些惊讶,不禁抬手做了个叉手礼,道:“那可是……宰相啊?”
“正是,”李德裕微微点头,面色倒是有些波澜不惊,“不过后来建中四年,泾原兵变,其祖父和两位伯父一同在凤翔被杀,自此之后,家道中落,其父排行第三,德宗皇帝惜念其祖父忠义,贞元中,于长安赐给其父几间宅子和金银,自是算勉强经营至今……”
话说至此,李淮深已经知道李德裕说的是谁了。
“他竟然是张镒的孙辈?”
“正是,其父自从张镒被杀后,便立了家训,子孙后代,不许为官,张翊均因此秉承至今,故此只是入我幕府,不曾……亦不愿入仕。”
李淮深不由得啧啧称奇。虽然李淮深的直觉告诉他,李德裕还是对张翊均的背景有所隐瞒,比如其如此备受信任与倚重的真实缘由,节度使好像有些讳莫如深。不过李淮深见李德裕没有主动提起,也不便再继续详问。
李淮深的直觉是对的,李德裕确实是有所隐瞒。不过李淮深此刻绝不会知道,节度使隐瞒的,是那个派遣张翊均的京中“友人”的名讳——李瀍,或者以其封号尊称的话,是颍王李瀍,当今天子的五弟。而李德裕曾为颍王傅,如此敏感的关系,是绝不能轻易透露与外人的。
两人之后相对无言了足有半炷香的工夫,直至紫檀茶壶嘴处开始腾起股股白气。
李淮深见泉水已开,便稍微起身,从茶海上拿起装着茶叶的瓷罐,熟练地温壶、温杯,而后用茶则取茶,倒入紫檀茶壶中。须臾又拿起陶壶,将里面的泉水倒满紫檀壶,又将茶壶中的热泉水尽数倒入茶盅,尔后倒入茶海,是曰洗茶。
而李德裕则静静地看着李淮深手法娴熟地做完这一整套工序。
“华源,对茶艺了然于胸啊。”
“李公见笑了,”李淮深又用热泉水将茶壶灌满,至此,温壶、温杯、洗茶、泡茶才算完成,“华源曾祖西平郡王李晟虽是陇右人,卑职却生自山南东道,襄州。小时有幸曾与陆羽有过一面之缘,自那时起,便爱上了茶道至今。”
“陆羽,华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