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时分。
骆守白正在大帐中踱步,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酽茶喝了是一杯又一杯,把杯底的茶叶渣子也给嚼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放不下心来。
杨天行是他生平仅见的少年英雄,面对王焱燚的恶行,宁可独自承担贵族豪门的怒火,也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设身处地想,换做是自己,或许做不到挺身而出,或许也成了当场沉默的大多数。
正因如此,骆守白已在心中发誓,定要护这孩子周全。
所以才故意用签署运输订单的方式,想把他亲手护送到王家的势力范围之外,护送到自己眼皮底下照顾得到的王都。
可是现在。
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茶杯里的茶已经喝光,茶壶里的也空了。
他派去劝告杨天行的说客回来了一批又一批。
无论外面的人好说歹说,杨天行在自己的马车帐篷里闭门不出。
不接见也不送客,把说客们就晾在那里晾着。
看样子是铁了心思,一意孤行。
轴得很。真是轴得很。
骆守白声声叹息,喃喃自语。
嘴上虽然唠叨着愚勇,可是心里想想,他欣赏的正是这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轴劲,虽有强敌当前我亦无惧的豪情。
“罢了罢了。看来说是说不动了。”
骆守白摇头苦笑。可部下们哪里笑得出来。
本来开开心心出差,以为是到海港城市带薪旅行,现在让他们去魔王的地下城送命,一时间颇为惶恐:“骆大人,那我等该如何是好哇?”
“今天晚上,等杨先生睡下,我们就连夜动身,绕过结点地下城方向,往哨兵山冈行进。”
“那边的流寇?”
“放心,昨日我已经接到了内应的密报,说是这几天红标帮另有行动。数日之内都不在山中。我们紧赶慢赶,三个昼夜也总该到了。”
讲到这里,骆守白掩上门,示下夜里的行动布署。
虽说签订的合约上明确表示,运输过程中,一切人员和物品皆由承运方全权统筹。可是事急从权,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杨天行。
……
颠簸摇晃的马车帐内,杨天行醒了过来。
李鲤鲤睡前用魔法把自己的身体缩小了好多倍,扑在他的怀中,说是要贴身保护主人。
实际上这货睡得比他还要香,敲锣都敲不醒。
车轮时不时地碾到石头,杨天行推测出,现在正在朝另外的方向行进。
原来世人对魔王的存在畏惧至此吗?
杨天行轻轻挑开马车侧边的窗帘,一轮圆月高挂中宵。
也不知走了多远。
宁静的晚风中,忽然远远传来狼的呼啸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转瞬间,似乎到了耳边。
现在车队所在的地方,是哨兵山冈的相对高点,名为瞭望台地。
难守易攻。尤为险恶。
从窗帘的缝隙间,杨天行已经看到好几双碧绿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竖瞳纹丝不动,骇人至极。
“各部听令,结成防御阵型,死守马车。”
是骆守白的声音。
他一声令下,全体骆家军手提朴刀先后赶来,背对马车,围成圆阵。
“大家注意,附近有野兽出没,想来数量不多。注意保持对视,它们看我方人多,不易击破,应该就会在数刻钟之内离开。”
闻言,人的漆黑双眸,盯上了狼的绿色瞳孔。
众人沉默。
这沉默还没有来得及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