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和阿姐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阿娘……我阿娘她是顶好的人,只是好人往往不长命……”
遇到李照之前,松无恙一直觉得,这世上只有她阿娘是最美好的人。
而在遇到李照之后,她心里多了一个视如珍宝的人。
“我阿娘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可惜遇人不淑,遇到了松玉清,有了我……”松无恙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不痛不痒的故事,“松玉清是个混蛋,不会管女人如何,自然也就不会管孩子,阿娘一个人带着我,日子着实难过。”
一个女人尚且难以度日,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
也是到了很久很久之后,松无恙才知道,那时阿娘白日里将她托给邻家的盲眼婶婶照看,自己则在屋门口挂条红绸子,是要做什么。
她并不以此为耻。
她的阿娘仍然是她心里最美好的人。
“那日,阿娘穿了她最喜欢的烟罗织金长裙,甚至簪上了玉簪……”
讲到这儿时,松无恙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些情绪的裂痕,她在悔恨,恨得不是那个回忆的对象,是她自己。
“我满心欢喜,因为白日里总算不用去那看不见东西的婶婶家里玩泥巴了,阿娘将我打理了一番,带着我上了街市,买了果脯和饴糖。”
“我当时并不知晓阿娘要带我去做什么,我只知道阿娘脸上一直挂着笑,我便也跟着笑……果脯好吃,饴糖很甜……”
乌墩镇的河太多了。
那些河连通大街小巷,两岸通常会有许多妇人在闲谈、浆洗。
“阿娘带着在镇里走了很久,最后绕出了镇,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处没有人烟的码头。”
李照隐约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就听到松无恙喉间哽出半声低泣,脸上却始终如常地继续说道:“阿娘在抱起我之后,我喂了她一块糖,向她保证说,往后再不调皮,问她什么时候能再带我上街玩。”
抱着松无恙的女人伸出去的那只脚已经碰到了河水,寒冬腊月的天里,河水冰冷彻骨,若是跳下去,不消多时,便会丧命。
“阿娘落了泪,说好……然后就把我放了下来。”松无恙的眼神一点点放空,其后,说话有些断断续续,整个人像是堕入回忆了一般,“我看着阿娘一步步踩着码头的石阶下了水,我叫她上来,她却说要下去找东西,让我在上面等她回。”
从白日等到月升,松无恙的掌心死死地捏着那最后半块饴糖,捏的糯米纸化开了,糖融了些许在手心。
“抱歉……我不该让你陷入到这种痛苦回忆中。”李照摸了摸松无恙的脸颊,将她鬓角的碎发拨到脑后,说:“你叫我一声阿姐,往后我便会对你负责,只盼你……所求如意,心生欢喜,不必执拗于虚妄,不必手中只剩刀剑可握。”
这些话李照不知道松无恙能不能听进去,但松无恙好歹给了回应。她甜甜一笑,眨了眨眼睛,冲着李照说道:“阿姐愿意接纳我,我便心生欢喜,阿姐不愿我手染罪业,我便放下屠刀。”
“满嘴胡说八道。”李照没好气地伸手顶了顶松无恙的脑门,起身道:“我出去让他们将你迁到外边去,这里面待久了不通风,也有碍你伤口愈合。”
“好。”松无恙单手捏着李照掖过的被角,乖巧地应了一声,将整个人头埋到了被子里,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李照从镖局出来,便撞上了匆匆往这边走的薛怀。
他脚下走得快出残影了,与李照擦肩而过之后,又连忙提袍倒了回来,口中气喘吁吁,手里递了一封信过来,说:“长安来信了。”
“怎么这么急?这里面有什么?”李照接了信一看,信封上的落款是陈为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