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苏子期的手又快又稳,立时举扇挡住蜡烛,风吹动烛火左右晃动,一滴滴小小的烛泪轻轻落下。
蜡烛有心替人垂泪,蜡烛还是蜡烛,就算是七星海棠做的蜡烛也是有烛芯的,火光闪烁爆出一朵烛花,那素烛光芒顿时黯淡下来,仅有的一点火星欲熄未熄。
那护着蜡烛的白衣公子毫不慌乱,取了火折,要重新点火,他的举动仍是十分沉静卓然,一派翩翩君子的气度。
钗头杏子今如许,剪烛裁诗莫问他。些许小事就算是做得细致,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子期低首,正要点那蜡烛,就听程灵素在黑暗中道:“算啦,也差不多够了。”她语气中颇有不悦,末尾隐约是叹息,说不出的黯然之意。
苏子期听入耳中,不觉一怔,不知何处使她不悦,但心道自己对她的话多有违背,今夜之事说不上很坏,但也没有很好。
白衣公子当下拱手,歉然说道:“苏某看护不力,还请姑娘原谅则个。”程灵素默然不语。
苏子期不懂女子的心,却知人的心,这些事一样又不一样,一个独居心细十分聪慧的姑娘,虽是弱质纤纤,也有面对危机泰然自若的胆色。
但她的心也是软的,面对危机之外的事物,或许也是敏感脆弱的,截然不同又息息相关。
苏子期想着,唇角稍稍勾起,浮现淡淡的笑,“凡是苏某心甘情愿做的事,必定用心去做,苏某不想做的事,往往没有初始。”
“姑娘让苏某做的事亦或者遵守的事,虽然没有尽善尽美,但的确是苏某心甘情愿用心做得。”
他的语气平静,并无半分面上淡淡的笑意,更没有透露出情绪的变化,他只是在阐述事实,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平静而坚定自信。
那是某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苏子期从来不善于讨好谁,他只是有办法把人拉拢过来而已。
蜡烛熄灭与他关系不大,不必过分夸大错处,但也的的确确在他手里熄灭。
苏子期不怕承担应该承担的,但要他无底线的低头,是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不知是否因为肖似红袖刀的先主,他那孤高冷傲,霸道自信的父亲,在命运面前尚且不肯缠绵病榻苟活一世的人,难道面对旁人就会收敛骨子里的桀骜?这是个很少人能解开的未知数。
程灵素听他说这几句话,不由看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在黑暗之中,那人星眸如火,雪夜里的星星耀眼时,会发出火焰一样的光芒,火光伴随着漫天的雪色,幽深而明亮,淡然而坚定,相反矛盾的色彩几乎要吞噬人的灵魂。
明明随时都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可以让任何人安心依靠,其实又是个琢磨不透超然自信的人,不知道其中又蕴藏了多少深沉冷傲?
如果这人有欣赏欢喜的女子,那一定是个非常好的,非常美丽的,能与他心智相通的女子吧。
两人相对坐着,过了一会,程灵素点燃了灯笼,说道:“走吧!”
苏子期可以清楚瞧见她的脸色,此时她已变得平静,似乎并没生气。两人回到铁屋之前,见那铁匠坐在地下吸烟。
程灵素道:“王大叔,劳您驾凿开这条缝!”所指之处,正是适才她要铁匠焊上了的。那铁匠也没问什么原由,拿出铁锤铁凿,叮叮当当地凿了起来,不到一顿饭时分,已将焊上的缝凿开。
程灵素说道:“开门吧!”那铁匠用铁锤东打打,西敲敲,倒转铁锤,用锤柄一撬,当的一声,一块大铁板落了下来,露出一个六尺高、三尺宽的门来。
这铁匠对铁屋的构造似乎了如指掌,伸手在门边一拉,便有一座小小的铁梯伸出,从门上通向内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