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
盘腿坐着的初新正和同样盘腿坐着的宋云打着赌。
他们不赌钱,赌技。
赌技才是赌的最初形式,是初新和宋云的祖先们在漫长的原始生活里寻找到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他们比赛跑步,比赛攀缘,通过身体素质的较量分出高下,也打发时间。
这样赌,反而不是一件坏事。
他们的赌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输的人要满足赢家一个愿望。
他们的赌场是这片梨树林。
第一局的赌法是初新想出来的,由一人敲击一根梨树枝,另一人来猜落下花瓣的单双数。
很明显,敲的人有不小的优势,宋云却把这个任务让给了初新。
初新有些惊讶,因为他本打算去猜单双数,他小时候经常和朋友玩这个游戏,对于数花瓣,他在行得很,一旦宋云贪便宜去敲树枝,那他便已胜券在握。
可偏偏宋云是个不贪便宜的人。
初新原地跃起,拔剑,用剑脊轻敲了一根梨树枝,又迅速在空中运剑旋转三周,收入剑鞘,梨花却已倾盆而下。
白色的花,白色的雨,却又夹着夕阳的残红。
宋云呆呆地坐了很久,在最后一片花瓣落地时,他才缓缓称赞道:“实在是好剑法。”
“过奖了。”
“看起来只是轻轻的一击。”
“因为它们本就是快要凋谢,本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的确,可你的敲击力度和击打位置,才是这么多花落下的关键原因。”
“说说看。”
“任何一个生命,其实都有弱点,而且在不同时刻,不同地点,弱点也会不同。就拿人来打比方吧,要击倒一个人,可能并不用什么武器,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让他崩溃的话,”宋云在解释,初新在听,“那句话呢,说得太轻,不足以将人压垮,说得太重,也反而会激发生趣和斗志,只有用刚刚好的轻重说到刚刚好的点上,才能产生最恐怖的效用。”
“这和我的一击有什么联系呢?”
宋云微笑道:“梨花已经到了凋谢的时节,你那一击正是用刚刚好的轻重,打在了刚刚好的点上。”
初新的褒奖脱口而出:“精妙的譬喻。”
“不及你的剑术精妙。若是比剑,我怕是输定了,”宋云微微摇头,胜败之数,高下之分,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可我还是能猜出落下花瓣的单双数,因为我仔细数过了。”
初新实在很欣赏宋云这个人,言辞中肯,说话不卖关子,他整个人是相对透明的,没有那么多遮掩。
“一共落了九十二片,是双数。”
初新拍起了手,九十二片也正是初新数的结果,数下落的花瓣是件费神费力又考验耐心的事情,但宋云一点儿疲倦的意思也没有。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腰杆依然笔挺。
“如此说来,我赢了吗?”
“事实上,”初新缓缓拔出了剑,剑尖上粘了一瓣梨花,“是九十三片。”
青黄的剑,粉白的花。
这回换宋云拍起了手:“原来你刚刚在空中运剑,就是为了不让这瓣花脱离剑身。”
“是,然而现在它已不得不离开了。”言罢,初新轻轻吹着剑尖。那瓣梨花便也慢慢落到地上,悄悄混入自己的族类之中,再也寻觅不见。
“我输啦!”他根本半点输了的样子都没有,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却又不像孩子那样斤斤计较于初新有些耍赖的取胜方式。
他甚至还在为与初新赌技而兴奋不已。
他实在是个君子,初新暗暗惭愧。
“第一局的赌法是你提的,那这第二局就换我了。”宋云起身,拍了拍屁股,向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