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确实笑了。
只是在李太后面前,他矜持没有笑出声来,嘴角边儿浮现出几分狡黠倒是真的。
心里头笑得可厉害了。
他望着胡诚,好像在说:你不是很牛叉吗?来呀,说说张先生的病情呗,看能治好不?
胡诚身为太医院的左院判,也就是太医院二把手,他岂能不知道张居正当下的身体状况?
如果不立即改变,基本上已经没得救了。
若只是简单常见的痔疮,当然好办多了。
关键是,张居正的身体已经接近于油尽灯枯的地步。
可这话……要跟李太后或者是万历皇帝怎么说呢?
说张居正为大明操碎了心,都快要累死的人了,请旨李太后让他卸下肩上的担子回家休养生息吗?
不行!谁不知道李太后仰仗张居正不肯放他?
但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张居正自己也不敢轻易放弃。混迹官场几十年,他岂能不知人走茶凉的道理?
两年前他父亲张文明去世,后发生“夺情”事,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真的放张居正走,他心中又很纠结,有许多不甘与遗憾……
胡诚像太医院其他郎中一样,断不敢提议让张居正休息。
若真这样提议,会将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推到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设位置上。
人家张居正都快累屎了,你们母子居然还不放人家走?是不是也忒无情了?
所以,太医院的郎中谁也不敢将张居正的病情如实告知,更遑论扩大化了。
但这也只是站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角度。
如果站在朝廷的角度,孟子说过“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可张居正担任首辅近十年间,得罪的几乎全是大公王臣。
这时候,倘若如实说出张居正的病情,那些王公大臣岂不是要高兴死了?国家会不会乱套?
驸马都尉许从诚想买张居正看病的药方,不就是那种人吗?恨张居正的何止一个驸马都尉?
冯保不正是担心这一点吗?所以暗中派东厂番役监视太医院。胡诚又不傻,他都知道啊!
胡诚当然知道张居正现在不只是一个病人这么简单。
张居正的病牵涉到太多太多的利益与纷争!
弄不好会出现大乱子。
并不是张居正的病不好确诊。而是一旦确诊怎么办的问题。
表面上得的是痔疮嘛!
那好,痔疮很容易治。
可张居正身体已经垮掉,他又不能卸下肩上的担子好生休息。
怎么治?
说句不吉利的话儿,若张居正突然死去,到时候不是说太医院那帮医生连痔疮都治不好吗?
既不能说张居正快要累死了,又不能说他得的只是痔疮(但也不是不能说,是说了屁事儿不张居正的病情该问太医院一把手,结果将二把手唤来折腾一番。
嘿嘿!
朱翊镠代替李太后道:“胡太医,你起来吧。稍后本王再去请教你,有些话要跟你单独一叙。”
别呀!胡诚心里一万万个拒绝,遇到潞王就没什么好事儿。
仅朱翊镠,李太后没发话,胡诚依然跪着不敢动。
朱翊镠不得不喊了一声“娘”。
李太后这才意识到,冲胡诚一抬手:“胡太医,你先起来。”
“多谢娘娘!”胡诚爬起来,“多谢潞王殿下!”
朱翊镠笑:“不客气!一会儿找胡太医聊聊哈。”
胡诚如丧考妣,不敢吱声。
他既不敢看李太后,也不敢看朱翊镠,感觉自己刚才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