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注视天子宠姬的无礼行为,侧身回避。霍光与张安世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侧身回避。
深吸了一口气,钩弋夫人挺直腰身,冷冷地瞥了三人一眼,转身从回廊复道离开天子寝殿。
待宦者告知钩弋夫人已离开,三人才重新转身,却没有任何动作,令殿外侍奉的宦者困惑不已。
“尚书令该入殿了!”
三人沉默良久,最后,金日磾无奈地开口。
张安世苦笑,望了望金日磾,又看了看霍光,沮丧地叹息:“我该怎么说?”
这却不是金日磾能回答了。他微微垂眼,避开张安世期盼的目光。
张安世只能盯着霍光,希望这位从少时便是自己同僚的天子亲信能有所建言。
毕竟是多年的同僚,又都是年少即得天子宠信,霍光与张安世倒是真有几分惺惺相惜,见张安世在这儿进退两难,霍光也不好袖手旁观,然而,沉吟片刻,他也只能苦笑:“主上面前,子孺除了实话实说,还能怎么说?”
听到这种毫无意议的建言,再看到旁边的金日磾点头附和,张安世好容易才压下心中骤起的怒火,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两人一眼:“我实话实说,然后,就劳烦二位侍中替我收尸了!”
金日磾无声地干笑,尴尬不已,霍光却是眉角一扬,淡淡一笑:“无任无据的猜测岂能上达圣听?”
张安世一愣,随即莞尔,点了点头,气定神闲地走向天子寝殿。
看张安世走进寝殿,霍光与金日磾稍稍退到无人经过的回廊转角处。
“我以为你会建议尚书令说明事实的。”金日磾低声言道,却没有看霍光,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霍光保持着淡漠沉静的神色,以相同的低语回答:“三人成虎,有些事情只能让今上自己发现。”
“张安世也未必肯答应,是吗?”金日磾的话音中带上了一份嘲讽,“若是我,你恐怕就不会如此了。”
霍光垂下目光,沉默以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几名宫人与宦者捧着放着药具的食案从天子寝殿离开,沿着廊道缓缓前行,走在最后的宦者丞在经过霍光与金日磾所在的位置时,稍停了一步,向两位侍中敛首致意。
“上责赵夫擅入苜蓿园。”细细的轻语飘入两人耳中,两人低头答礼。
——苜蓿园……
——自张骞出使带回极宜马匹食用的苜蓿,心系马事的天子便着力推广,上林苑中尚种有此物,何况邻近边塞有屯兵之用的甘泉?民间种植苜蓿蔚然成风,不过,民间多称之为连枝草(注2)。
霍光难掩惊愕,心中却平静下来。
——“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可以意晓之。”
——元封五年,大将军卫青于甘泉病重。在亲信重臣的病榻前,天子没有说“国以永宁,爰及苗裔”的誓辞承诺,而是很平静地告诉他的大将军,大汉储君非卫太子莫属。(注3)
看着金日磾不解的目光,霍光微微一笑,却无意解释。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也说不清的。
就在霍光安心,金日磾疑惑的时候,天子寝殿内,张安世却是汗流浃背,惶然惊惧,不知该如何回答天子的问题。
——对尚书令呈上的奏书,年迈的天子看都没有看,依旧闭着眼睛,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太子可有上书?”
注1:甘泉有仙草园,苜蓿园纯属杜撰,不过,估计甘泉应该是有种有苜蓿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