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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的惊惶不安离后宫很远,离长乐宫更远,尽管皇帝明确地表明就事论事,并不诛心连坐,但是,谋反大罪本就连坐甚广,而世间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尤其是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已是颇具雅量的君子了。

    虽然上至天子,下至御史大夫,都明确表示暂不管旁枝末节,尽快将霍氏诸人定案,但是,事涉谋反,奉诏治狱的官吏又岂敢敷衍,纵然快之又快,定案已是十日后,而长安各狱几乎都是人满为患,案验相坐已及数千家。

    由丞相领衔的奏书立刻呈进宣室,刘询也立刻看了,奏书正文并不长,谋反乃大逆之罪,量刑自有律令可依,唯一需要天子定夺的不过是如何连坐——族灭还是夷三族?

    “罪人名册呢?”刘询的声音淡漠,神色清冷。

    殿中侍奉的侍御史、尚书、侍中都无法辨清天子的喜怒究竟如何,但是,谁都不敢怠慢,立刻将放有奏书所附的名册书木几抬到天子身前的书案旁。

    垒放整齐的书简像一座小山,刘询忽然没兴趣审阅了,事实上,他也不必看,只需要在奏书正文上写下“制曰可”便可以。

    ——大逆之罪从来只有牵连无辜,断没有轻纵一人的道理。

    手中醮满朱砂的苍毫就要落在奏书上时,刘询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生杀予夺,人主权柄,断不可轻授臣下,但有一次,君威即失。”

    他惊惶抬头,左右四顾,却只看到侍奉的中臣茫然不解的神色。

    刘询不由苦笑,叹了口气,将笔放回笔架,伸手取了一卷名册,将奏书移开,仔细地审阅那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姓名。

    漏刻不紧不慢地移动着,眼见昼漏将尽,中官宦者悄然入内,依照规矩一盏盏点燃殿内的烛灯。

    书几上的书册仅剩三卷,刘询第一次出声:“张敬?”

    侍御史立时警醒,抬头准备接受天子的咨询,却见刘询又取了那份奏书正文重看,片刻之后,才问道:“卫将军为何未具名?”卫将军指的是富平侯张安世。

    霍光薨后,车骑将军张安世加大司马,领尚书事,是实实在在的内朝首臣。不久,天子罢车骑将军屯兵,迁其为卫将军,掌管两宫卫尉、城门以及北军,倚重信任无人可及。

    侍御史立刻回答:“卫将军女孙为霍氏外属之妇,卫将军自陈当避嫌,故未具名。”

    刘询神色未动,又追问道:“当真是卫将军本意?”

    张安世是霍光的亲信,是霍光一手提拔起来的内朝第二人,霍氏谋反,他的处境无疑尴尬不已,对此,刘询清楚却无能为力。

    侍御史讶然失色,却郑重回答:“臣所言皆臣所知,不敢以妄度之辞污主上圣听。”

    刘询轻轻颌首以示赞许,随即又问一旁的侍中金安上:“朕见卫将军近日形容憔悴,可是为此忧惧?”

    金安上没料到天子会如此直白地询问此事,怔忡片刻方回答:“臣不知,但以己心度之,当是为此无疑。”

    刘询皱眉苦笑,又看了一下名册,便提笔抹去了张敬的姓名,同时吩咐立即下赦免诏,道:“诏书封玺后,即下御史大夫。”随即又对金安上道:“安上,你去御史寺下诏,邴卿钩决后,务必亲自将此女送至富平侯第。”

    “敬诺。”金安上躬身应诏,待尚符玺御史封押后,立即奉诏离开。

    御史寺离宣室不算远,金安上却走得很慢,虽然有宫规礼法的缘故,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要好好思考皇帝此举的用意。

    ——只是安抚旧臣?

    ——抑或只是因为张家?

    御史寺终究离宣室近了点,直到看见“御史大夫寺”的题字,金安上仍旧没能想出答案,只能按捺下纷乱的思绪,正色步入御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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