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张爱玲小说的痴迷读者,对于胡兰成的故事却所知甚浅,对上海孤岛时期的历史,也只有浮光掠影的了解。我同样说不清胡兰成究竟是哪一年入狱,哪一年出任汪政府的宣传次长,又具体地做过哪些伤天害理出卖国家民族的事,对于胡兰成的正面报道甚少,所有的传记故事里也都只是蜻蜓点水地提一句“文化汉奸”,历史的真相呢?真相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所知晓的,只是他和张爱玲的这一段。以如此贫乏的了解,我对张爱玲的说服力实在是太力不从心了。
而且,24岁。再聪明的女子,在24岁的恋爱年龄里,也是愚蠢的。我也曾经24岁,清楚地了解那种叛逆的热情,对于自己未知事物的狂热的好奇,对于一个有神秘色彩的“坏男人”的身不由己的诱惑与向往。
关注一个人,先注意他的长处,但是真正爱上一个人,却往往是从爱上他的缺点开始的。
对于一个聪明而敏感的24岁少女而言,一个坏男人的“劣迹”往往是比着英雄人物更加让她着迷的。
命运的危机,已经隐隐在现,仿佛蛇的信子,“咝咝”地逼近。
我有种绝望的苍凉感。
“爱玲,”我困难地开口,“你写了《倾城之恋》,写了《沉香屑——第一炉香》,但是,你试过恋爱吗?”
“恋爱?”爱玲俏皮地笑,“我们对于生活的理解往往是第二轮的,总是先看到海的图画,后看到海;先看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情。”
我有些失落:“通常,你便是这样回答记者问的吧?”
她太聪明,太敏捷了,24岁的张爱玲,已经机智活跃远远超过我之所能,可是因为她还年轻,还没来得及真正体味爱情的得失与政治的易变,还在享受荣誉与赞美的包围,所以尚不能静下心来沉着地回答问题,不能正视自己的心。
一个人的智慧超过了年龄,就好像灵魂超越身体一样不能负荷,于人于己都是危险的。
我可以和8岁的张瑛无话不谈,却与24岁的张爱玲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而这种不和谐,张爱玲分明也是感觉到了的,她显得不安,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招呼说:“姐姐,你来看,哈同花园又在举行派对舞会呢。”
我点点头,也站起来走向阳台,一步踏出,忽然觉得晕眩,眼前金星乱冒,仿佛电梯失控的感觉,又仿佛楼下的万家灯火都飞起来一起缠住了我。
幸好只是一刹那,当眼前再度清明,我看到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在阳台上,望下去,万家灯火都已复位,远处的霓虹招牌在滚动变换,画面是一张周润发的海报。我更加恍惚。发哥?他也到旧上海来了?他出演的《上海滩》,讲述的是张爱玲同时代的故事吧?难道因为一部电视剧,把他也送到这里来了?
“锦盒!锦盒!”是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阳台门再次推开,从房间里走出的竟是沈曹,他紧张地招呼:“锦盒,你觉得怎样?”
我怔忡地看着他,渐渐清醒过来,原来实验已经结束,可是,实验开始前我明明站在屋子中央的,怎么现在竟跑到阳台上来了?
楼下的巷道里不知从哪个角落依稀传来胡琴声,越发使一切显得如真如幻。
这回又出了新问题
沈曹十分困惑:“锦盒,这回又出了新问题。试验做到一半,你忽然站起来往外走,就像梦游一样,开门走了出来。我又害怕又担心,又不敢大声喊你,怕有什么后果。只得忙忙把时间掣扳回来,再出来找你。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仍然沉在与张爱玲的谈话中不能还魂,“沈曹,如果你不扳动时间掣,我是不是就会一直留在那个时代?是不是就跟着那个时代的时间来生活了?那么我今天离开张家,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