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信奉五斗米道,所以不论辈分,名字后边都有一个“之”字。
想那杨贺之,因见蜀地民口萧条,僚人充塞,已是内患重重,而食肉者要么是如黄貂那样“一日天子尚为足”的短视之徒,要么是如“大秦”故太保李成那样“单骑突门”的匹夫之勇,一旦东唐来伐,料定无法抵御,为了使蜀中只近数年就已几遭战乱、凋零残破的唐人百姓,免受再一次的生灵涂炭,想方设法,见到了“天子”李当,献上了存国的两策,然而却一片为民之心,不得李当的理解,反被下狱,且牵连到了他的族父,也是可叹!
身在荆州州治江陵的桓蒙,自是不知杨贺之对李当的献策,也不知李当拿杨贺之、杨周之下狱,如是知道,怕会给李当一个大大的表彰。
刺史府的议事厅中,今年不到四十岁的桓蒙,坐在主位。
东西两侧,各有十余张独榻。
此时榻上都坐的有人。
桓蒙头裹白纶巾,衣对襟的白色大衫,衫上的襟带没有系,两襟敞开,露出里面的贴身内衣,也是白色。两列独榻上的坐客,大多数的年岁与桓蒙相仿,亦皆帻巾大衫。
桓蒙拿着一封信,正在朗诵给堂上的众人听。
他抑扬顿挫地念道:“十四日诸问如昨。云:西有伐蜀意,复是大事。速送袍来。”念完,再三流连於信上的字迹,但见那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写的是行书,若行云流水,遒美健秀,端的是一等一的世间好字;把信轻轻地放在案几上,他笑道,“和少的字,真使人见之忘俗!”
这封信是东唐的大名士王逸之给桓蒙写来的。
唐室迁鼎江左以今,先后出过几个权倾朝野的名族,琅琊王氏是名声最大的一个,王逸之便是出自於这个家族。此人博学多才,承袭家传,尤善书法,他的一手字,不但在江左,就是在陇州以及慕容氏的魏国、蒲氏的秦国,也是大名鼎鼎,千金难求。
这封信,其实是王逸之的家书。
信中的“诸问”,意思是各种信息,这一句话是在回答收信人在上封来信中问的种种事情;下边一句,“西”,是征西将军的简写,征西将军乃桓蒙现在诸多的官职之一,整句话讲的是:听说征西将军有伐蜀之意,这也是一件大事,速把我的征袍送来。
却是虽然以文学书法出名,这位王逸之亦怀壮烈雄壮之情,竟有跟从桓蒙伐蜀的冲动。
王逸之与桓蒙的关系不错,风闻到桓蒙上表请求伐蜀之后,於是给家里写了这封信,大约是为了表示对桓蒙的支持,而当时他又被伐蜀这件事鼓舞得心潮澎湃,无心再去措辞,遂就把家书复写了一份,遣人立即给桓蒙送了过来。
堂中一个士人笑道:“坦腹郎君竟存壮志。”
“坦腹”,说的是王逸之年轻时的一段故事。
当时,朝中的一位元老重臣择婿,论以门第相配,琅琊王氏最好,便遣门生给王逸之的从父送去了一封信。王逸之的从父看罢信,对那门生说:“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那门生去到东厢房,内皆王家子弟,他细细地看了一遍,归白元老重臣,说:“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那位元老重臣大喜,马上就说:“正此好!”相中了这位坦腹郎君,要他做自己的女婿。访问之,那人便是王逸之,因嫁女与焉。
那位元老重臣姓郗,郗氏与王氏都是上流阀族,於朝野间影响巨大,此一段坦腹东床的逸闻在江左传得很广。
说话的士人姓袁,名叫子乔。
其人也是高门子弟,其家原籍陈郡,与桓蒙、王逸之及在座的多数士人的家族一样,他家亦是迁鼎之后,从原籍寄寓到江左的。
在桓蒙刺史府、将军府等一干吏员中,他与桓蒙的关系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