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从长渊上往下远远遥望,玉阳城中灯火万家,百姓们仍有夜游街巡,生活安乐,随着夜深风凉,城内星星点点的亮光慢慢熄灭,人们逐渐沉入睡梦,这一天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生中很平凡的一天,可对于某些人而言,却又是那么的深刻。
长云峰天机阁在深夜里独自亮着灯火,僻静的环境周围隐约听见空谷中传来幽响,像是悲鸣的归巢鸟,一声一声叫唤不停,在如此冷清的夜,伴着风吹入阁内,缕缕香火烟气飘走,却见阁中只剩了采苓一人。
她换了一身纯白孝服,代替了林千枫的跪了几天几夜的位子,拿着泛黄的纸钱投入火盆之中,一言不发,就只安静的看着躺在灵床上的身影,直到一时间没能忍住鼻尖酸意,眼中充盈着晶莹的泪水,她才低低的很轻的擦掉眼角的痕迹。
这不是她第一次流泪,但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流泪,从黄昏至此,到卓云天与休宁有要事离去,再到林千枫、明溪回房就寝,她只有每一次想起与玉渡的回忆,然后忽然察觉到就在她身前的老人已经不会再起来,她才发现她与玉渡这一生的缘分到了尽头。
当真到了尽头。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恍惚之间早已经流下了泪水。
没了玉渡。
从此她就要担起长云的责任,她的身后有师弟师妹,更有长云一脉的以后,所以她不能气馁,短短几息时间重新抹去泪水,她看着火盆里旺盛的火,低声呢喃道:“师尊,您放心,长云有我,千枫和明溪我会看好的……”
一个女子面对着师徒离别,她想的不是脆弱,而是如何做好同门之责。
此女何求,唯长云而已。
林千枫这几日几夜已经劳心费神,几乎榨干了他全身余力和仅存的精神堤坝,若非是采苓费了大半苦心劝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跪下去,终于在刚才不久前把林千枫哄回了房间,她看着倒头就没了知觉、入了梦乡的师弟,既是心疼又是无奈,轻轻关上房门才回到了这里。
而明溪也是被她强行哄回了房间,十几天的漫漫长途连她都不能轻易受得了,又何况是正在长身体的明溪,她明白自己的师妹是种怎样的心情,就好像她跟在玉渡身边最久,此行回来突然见到这等噩耗,要说难过,她不比林千枫与明溪差了。
天机阁的灯火依旧亮着,而另一侧一处房间内,一个身影正蜷缩在床上,半掩着被褥,这一看起初只会以为睡大觉的踹翻了被子,可近近靠过去才知道,被子里隐约传来啜泣的声音,明溪终于再受不住心底的痛楚,红红的眼睛从被子中探出来,呆呆的看着隔着窗外的翠竹。
不知为何她仍觉得竹叶上残留的一点水珠像极了从竹子里渗出来的眼泪,乍一眼看去,心里面有这么一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一处灵堂,安详的躺着再也不会起来亲切唤她明溪的师尊,她的眼泪就如止不住的泉水,唰唰的往下掉,寂静的深夜里,她从被采苓叫回来休息之后,就再也难以入眠。
就为了一声“师尊”。
就不愿断了这一生的缘分。
明溪忍着鼻子噎住的酸意从心头涌上来,她起身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背对房门面向窗外,痴痴呆呆的看着翠竹之后的景象,那里是后阁中庭,远些的地方再靠近玉渡所住的小山坡,那里有黄土青草的一丝守候,几年如此。
五年前她以为重新有了开始,怀着对未来以后的憧憬开始了修行,可惜三年前的一幕让她有那么一刻才发现这不是永远,直至三年前的那些回忆慢慢掩埋入土,到了今天突然而来的变故,于她而言,这短短的几年如同经历了常人大半生才能经历的大部分。
这一刻,明溪的心里莫名重新确定了某些东西,这一生,应该为了自己想要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