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江面上星河倒映,戚少商不知自己是醉是醒。
犹记得徘徊在奈何桥上,不过是和卖汤的老妇人搭了几句话,醒来就在船舱里了。
“雪雁,夜间风凉,快将窗关了。”
只听帐中数声咳嗽,一阵悉悉索索后,有一位只穿贴身里衣的姑娘掀帘出来,戚少商忙别过头。
“发什么呆呢?”那姑娘径自过来关了窗,问了句,又取桌上的紫砂壶斟了杯茶,端着往帐中去了。
雪雁?是叫自己么,戚少商低头打量,瞧见浅碧衣裙下是一双莲花纹样的女子绣鞋。他正要伸手脱去时,见十指纤纤莹白如玉,肌肤比红泪还要细腻几分。
屋子里有一处妆台,戚少商揽镜自照,烛火明灭中,只见镜中人雪肤花容,正是女子模样。
“雪雁,发什么呆呢,姑娘歇下了,你也早点睡吧,琏二爷方才打发人来说,再一日就能上岸到家了。”
那姑娘从帐中出来,放下茶杯后,整理了一番榻上的被褥,又招手示意戚少商过去,等他躺下后,才吹熄了烛火,自去帐中安歇。
戚少商一夜未睡,次日天亮后,见昨日的那姑娘挽起帐帘,扶了一位小姐出来,伺候她在妆台前梳洗。
“雪雁,你昨儿个翻来覆去的,莫不是也着凉了?紫鹃,一会子饭后多煎碗药,让雪雁也祛祛风寒。”
那小姐一边抚弄着发梢,一边瞧了戚少商一眼道。
“知道了,姑娘。谁让她大半夜不睡守在窗前,江里边有什么好看的?”那名唤紫鹃的婢女一边替小姐挽发,一边回头瞪了戚少商一眼。
再世为人,竟生作了女儿身,戚少商不由后悔,为何不饮下那孟婆汤。
船行水上,半日后就泊在了岸边,戚少商跟着她们俩,到了一处宅子,一两个月下来,才勉强将府里的姑娘丫头们认全。
“雪雁自苏州回来就越发懒了,姑娘也该说说她。”
见雪雁又在窗子前呆站着,紫鹃朝林黛玉努了努嘴。这都一个多月了,连姑娘都裁了几回衣裳,雪雁却连花样子都懒得描一个,前几日让她绣个香囊,到现在还不见拈针呢。
林黛玉正要搭话时,听见外面有人走动,却是迎春来还棋谱。
“二姐姐既喜欢,就留着,何必又还回来。”林黛玉起身笑道。
“这可是孤本,岂能夺人所爱?我已全部抄录下来了。”
见迎春执意不受,林黛玉也不勉强,接过棋谱翻了翻,见夹带有诗稿,恰是一首咏棋绝句,杀伐尽出气势非凡。
“瞧着不像二姐姐的笔迹。”林黛玉连诵了两遍,又翻来覆去瞧了瞧,见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不似迎春素日的娟秀可爱。
“是琮哥儿作的,我竟忘记取出来了。正月里我们太太身上不好,我回去住了几日,闲时常与琮哥儿对弈,他便即兴作了这首诗。”
“倒是好诗。”林黛玉赞了一句。
戚少商呆站了一会儿,等林黛玉和迎春出去后,坐下来瞧着桌上的香囊发呆,这一个多月下来,婢女的活计倒也手熟了,除了要避开伺候黛玉沐浴梳洗,其余的可谓是得心应手,唯有这针线话,纵然十指纤纤,他也真的干不来。
可作为大家小姐的贴身婢女,自然得一双巧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一世?戚少商心中惊骇,难道他这辈子,要在深宅后院蹉跎终身了么?
身为女子又如何?红袍不照样是女诸葛么,比宅子里的兄弟们强出不少,更遑论红泪和毁诺城的仙子们,哪一个不比男儿?不若想个法子辞了林小姐,少年子弟,自当老死江湖。
戚少商主意已定,正要留书一封,却见砚台下压着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