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过后,想着那般倔强地不肯示弱的孩子,心里又只剩下心痛与怜惜。
多可怜呐。
母亲离开了他,父亲又打了他。纵然失去家人的悲恸是共同的,孩子的委屈面前,大人却总会把自己的委屈藏在身后,习惯性地演绎出保护伞的形象。愤怒是出于男人和家主的威严遭到挑战,怜悯又是出于父母对孩子的本能。
这种时候,明明该是做父亲的来包容儿子的一切。相互迁怒,像什么话呢。
满心后悔的伯爵在宅邸里寻到了长子的踪迹,眼中所见却让他没有再踏前一步。
同父异母的两个儿子正坐在一起,年少的在安抚着年长的。
伯爵从祈祷室外退开,几乎犯起了糊涂。
长子刚刚还因为自己接奥尔什方回来而愤怒,那孩子也一直因为继母的刻薄而不得不活在阴影之中。明明早已疏远对方的异母兄弟,为什么会在此时相互倚靠。
若说他们关系好,可接下来,伯爵再没见他们亲近过彼此;若说不好,长子却也从不像伯爵夫人那般处处为难异母弟弟——这两年伯爵一直将奥尔什方以自己侍从的身份带在身边以弥补缺失的亲情,阿图瓦雷尔从未对此举表示过不满。
至于是仍抱着对母亲的不平而对父亲执拗着,还是不屑与异母弟弟争夺来自父亲的注目,或二者兼有之,伯爵无法全然看透。有时候他也会想,孩子们处处都很好,就是都太不坦率。无论是最初几年一直对自己隐瞒被继母冷遇的奥尔什方,还是现在喜恶都不肯言明的阿图瓦雷尔。很多事情,即便由他们自己来看算是任性而不肯出口,由父母看来,无论要求关注还是表达失望,却都再合理不过——动物中的幼崽尚是最会哭闹争抢的获得关怀最多,人类却反倒因为情感间微妙的碰撞而强行压抑起自己。那也是一种期盼他人注意的方式不假,但,太曲折了。孩子对父母,父母对孩子,何至于有那么多的顾虑和试探。瞬时间再愤怒,爱的感觉仍流淌在血液之中。朋友可以决裂,爱人可以分手,血缘的关联,却无人可以斩断。
所以是这样吗。
再隔阂,再疏远,仍有一些无法抗拒的东西联系着彼此。血脉之外,还有相似的命运。如同年少时的继承人理解他对自己父亲隐而不发的思念,阿图瓦雷尔丧母的悲苦,也只有走过这条路的奥尔什方最清楚。
伯爵叹了口气,再呷一口杯中酒。
世间之事,矛盾太多。
如同杀人是为救人:条件和结果,相互矛盾着,又只得如此。那两个孩子,如果没有受上一辈恩怨的影响,对彼此该是多么好的支援;可如果没有上一辈的事情,“彼此”却也不复存在,支援更无从谈起。
世事不存在“如果”。假设和惋惜,都是空谈。兄弟关系已随着他们母亲的离去而成死局,那灰烬之下却并非没有新的希望。
我许诺的母亲和兄弟,他们没有应允,他也没有哀求。那么,也罢。
就当是人生初见。这一次,以家族骑士和未来家主的身份,重头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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