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览大会为皇都少年们带来的习剑热潮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淡去。坚持的人还在坚持,一时兴起的人已另寻其他刺激。
然而时光并非热情消退的元凶。时光不具有任何情感,它不曾偏爱谁,不曾憎恶谁,它的轨迹却总与人的喜怒哀乐息息相关。在人生的前半段,它造就成长;在人生的后半段,它导向消亡。
奥尔什方十五岁生日过后不久,福尔唐伯爵一脸愧疚地将孩子叫进了书房。
“虽然有些早,但……我想送你去巨龙首营地历练一段时间。”
银发少年的神色中不见丝毫兴奋:“我明白了,父亲。”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他想。
已经到了“所有的愿望都会被满足”的程度了。
伯爵夫妇长久的僵持,终于走到了尽头;不想见私生子的夫人,此后再也不用见到那个“错误”。
一切都像是胜负已分,但没人为此高兴。
阿图瓦雷尔也暂时终止了侍从骑士的任务,匆忙赶回家中。现在,他已无暇去想这是否算是滥用特权,满心满意,全是尽快奔赴自己母亲身旁,给她更多的陪伴。
离开的人和归来的人再一次擦肩而过。黑发少年心头一凛,所思所想竟与自己的异母弟弟相同: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双方仍是无言地各行各路。府邸内,埃马内兰正站在客厅。刚送别了异母哥哥的孩子,随即又迎来了绝不会妄自任性的亲哥哥,心底里也是掠过一阵不祥。
没事的。母亲最喜欢大哥,大哥回来了,母亲一高兴,一定就好起来了。
二少爷在心底重复安慰过自己无数次的想法,强笑着和管家一起迎上去。他的亲哥哥却对管家更衣的建议和弟弟的问候置若罔闻,连礼数都不管不顾地径直奔上阶梯。
伯爵夫人的卧房外,伫立着面容憔悴的伯爵。
“你母亲刚刚睡着,不要去打扰她。”
伯爵没有看来人,嗓音喑哑地说。对方立时放轻脚步,在他身后停驻。父子二人沉默地注视着紧闭的门扉良久,还是继承人先开了口:“母亲……到底会怎样?”
伯爵张了张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说:“以后……和你弟弟多陪陪她。”
“您呢。”
黑发少年逼近一步:“您不陪她吗。”
“我自然也会。”伯爵说,“现在,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现在。”
继承人重复一遍便再无话,伯爵却听懂了孩子无声的愤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伯爵夫人的周边有一股刻意的轻松氛围。
没人再提私生子。丈夫和两个儿子,整个福尔唐伯爵府邸百余名佣人,前来探病的盟友家族和其他权贵,都不约而同地为她构筑起一个完美的梦境。那其中,好像从没有过背叛,从没有过悲伤。一家和睦,一家团圆。
所有人尽力维系的梦里,身处中心的伯爵夫人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们的百依百顺告诉她,她已时日无多。
势均力敌时,无人会心怀怜悯;能感受到怜悯,定是自身已经惨败。但这根本连一场战役都不是。她的敌人,不是丈夫,不是私生子,而是自己的心。
如果知道结局是现在这样,心是不是不该对身如此严酷。豁达一些,随和一些,如今的病痛就不会出现。但,这何尝是她所能控制。事已至此,她又凭什么要为身再责备自己的心。
那就这样吧。
不这样,又能如何?她已再无选择的权利。
唯一该遗憾的,唯一该后悔的——她看着伏在床边睡着了的两个孩子——是没有更好地待他们。不明不白地被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