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了。
伯爵夫人有一双温暖的淡褐色双眸,此刻因为正在微笑而弯出好看的弧度。养尊处优的她,看上去远比同龄的女性要年轻;而身上沉稳柔和的氛围却又暗示出,她早已有了“母亲”这一身份。
奥尔什方又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困惑,觉得恍惚。他恐惧至深之人、亲手把他与世界隔绝开的那位继母,该是青面獠牙,该是面目可憎,却不该如面前人这般美丽,这般……熟悉。
他的生母自是与伯爵夫人一丝相像之处都没有——相较于夫人蔷薇般的华贵雍容,奥尔什方的母亲则更似秀雅的兰草,美则美矣,那美之中却又透着苍白与飘摇。
可是,是什么呢,是什么让她们看上去那么相似?
“若还是害羞,母亲就这样同你说话吧。”
伯爵夫人体谅少年敏感的情绪,没有强迫“长子”从树丛中钻出来,而是径自缓缓开口。
“你的父亲想必已经与你谈过。那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至于仆从,哈,他们是为你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家族得以存续,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就会继续被雇佣,不至于辗转在外,挨饿受冻。”
“你的羞涩,母亲明白。要谈这种事,母亲也会害羞呢。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羡慕斯特凡尼维安弟妹众多,问我神是如何决定把弟弟妹妹带给母亲的,真叫母亲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话说到这,就联系到了她自己的恨与怨。伯爵夫人有些黯然地跳过那些,继续下去:“那时你问得坦然,是因为不知;现在知了,倒羞得连母亲都不愿见。”
“你终是长大了。现在如此,以后是作骑士侍从、出师、领军、袭爵,然后带一位教养良好、出身高贵的佳丽走到我与你父亲面前,说‘这是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之人’……母亲昨夜想到这里,又高兴,又忍不住觉得寂寞,好像被那尚不知是谁的女孩夺走了至宝。”
伯爵夫人讲到这里,哽咽起来,泪中却带着笑。
“可是再继续想,想到你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子,宣布他就是福尔唐家的继承人,母亲就又高兴起来。你看,你因为成长而恐慌,母亲也因此又哭又笑地失了态。”
“我的宝贝——以前母亲一直这样叫你,直到有一天你板着脸,说对继承人不能再用如此幼稚的称呼。那时我就该想到的,母子终会渐行渐远,即使我们曾为一体,比你的父亲与弟弟都要亲密……早知如此,我之前为什么要压抑对你的爱,让你早早地变成了现在这般独立的模样。”
“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好不好。在现在,至少现在,在你还没有完全长大时,多分一些时间给母亲,再多亲近母亲一些,好不好。”
奥尔什方差一点就条件反射地答应下来。
灌木丛中,银发男孩已是满面泪痕。伴着伯爵夫人的絮语,他已明了对方与自己生母相似的原因:
母亲在世时,也会这样同他讲话。
将自己降到与孩子同样高度,直视着眼睛,用“母亲”指代自己,温柔和煦地开解他所有的不安与疑惑。尽管不知具体在异母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若是他在同一处境中,他的生母,定然也会如此对他诉说自己的喜与忧。
可他早已没了经历这些的可能。树丛之外,继母笑与泪的对象,也统统不是他。
既然今生已不可能拥有,为什么先让他沉溺于被爱的错觉,又让他重温到失去的悲苦——阿图瓦雷尔、埃马内兰,你们这两个混蛋——他在心里怨起异母兄弟来——如果父亲没有因为体恤长子而放他们的假,如果次子不是因为放假而来找他玩,他又哪里会身处现在这个甜蜜的梦魇之中!
太残忍的误会,太惨烈的现实。
另一侧,伯爵夫人没有听到“长子”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