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采为避街坊闲言碎语,这些时日闭门不出。只在家宅内走动。自“那小子”走了以后,没人时时上门聒噪,反觉清净得寡淡起来。连个可以斗嘴的对手都没有。
这天她忽然想起来件陈年旧事。昨夜里,那许多天消失无踪的多目黑影大妖怪,忽然坐在窗前,背向蟾光,不住盯着地下看。乐丰采觉得它此举蹊跷,顺它目光瞧去,原来它瞩目的乃是地下那根红红的细索。
丰采便将裙摆轻撩至膝,双钩毕现。又除去鞋袜,对着灯烛转过脚踝端详半晌。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原先那根红色丝线,仿佛细了一些,不及先前那般的显。她暗自揣度:都说月老牵线,便是分定的姻缘。这丝线变细,意思会不会是,我与他缘分已不似当初那般深厚?一边转念,一边不由自主探手去摸。那根红线十分细滑,弹之如拨琴弦。她勾勾挑挑,如抚琴如鼓瑟,乱拨数下。停了会儿,彼端亦传来弦振,与她方才所弹分毫不差。
乐丰采大奇,喃喃道:“另外一边系在他脚上,既然丝线还在,想必他在那边平安无事。”
鹂儿端水推门,忽见她赤足翘着脚,手指挠来挠去的模样,由不得嗔怪道:“娘子呀,长了脚气怎不早说?明儿赶紧找个郎中来瞧瞧。”
她赶紧换了姿态,“别胡说八道,水拿来我洗脸。”
白沐果听丰采的话,又再过了三个来月,方才托人登门提亲。乐夫人本为着女儿亲事急得白了头发。听说他托人来聘,这才转嗔为喜。世翁收下白家定礼,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然念着既是女儿意中人,也就由得她去了。
这边备办喜事,那边儿子尚在边疆打仗,未免凄凉。这天北堂雍忽听长墙外边一阵吹唱,沸声越墙而入,转头问道:“这是哪家迎……”话到一半,猛然醒悟,后半句说不下去。
夫人暗暗难过,道:“咱们孩子没福分。今天正是侄女出嫁。”
丰采不知为何,自清晨起床便觉脑中一片混乱,全没有半点儿新娘子的喜色。她忖道:我要嫁了?我当真就要嫁了?
这……当真便是我想要的……结果?
她怔怔不言,盯着菱花镜中那姑娘剪影。心中想着白沐,嗯,他人是极好的,既和善又文雅,她多少是喜欢他的。可一想到自今天起,他便是她夫君,总觉哪里怪怪的。
究竟哪里奇怪,自己却都说不上来。
鹂儿见她发呆,忙摇了摇她肩头,“娘子,你怎么从刚才起就魂不守舍的?”
丰采忽道:“鹂儿,去,给我拿些铜钱来。”
“铜……铜钱?”
鹂儿虽感莫名,可自家的娘子与别不同,稀奇古怪想法层出不穷。仓促间开床头屉笼,胡乱抓了一大把兜在裙中,皆为八分二铢的开元通宝。丰采只取北堂蛮生辰年纪,共二十一枚,虚握手里,默默祝祷:字便是生,背便是死。
念罢,哗啦啦望桌上一掷。
背。
背。
背。
背。
……二十一枚,皆背!
乐丰采以手掩唇,花容失色。
门外婆子长声促道:“新妇子出来啦——”
贺客盈门,挤挤挨挨,争相欲睹新娘子的花容月貌。白沐立在堂上,几分期盼,几分欣然,几分忐忑。素常以来,家中从未有过这等热闹场面。老夫人双目已盲,刻下儿子终身既订,不免慰籍。想到去世多年的丈夫,由不得老泪纵横。
不多一刻功夫,果见丰采服喜装,披了盖头,手中执柄描金画扇,聘聘婷婷走进来。当真若菡萏初绽,风姿绰约。金童玉女随后抛洒五谷,二人依礼俗跨过火盆,过马鞍,却在将过米袋时,忽见她双肩轻颤,步履不稳,几没绊个大跟头。幸得白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感她柔荑